(根芽已经唤醒,七日之后,可见分晓!)
这七天,成了岩山部落有史以来最漫长、最煎熬的等待。
草叶几乎寸步不离苗床。她严格按照秦霄的指示:
用采集来的新鲜阔叶(如梧桐叶、芭蕉叶)在苗床上方搭建起简易的遮阴棚(“…遮…烈…阳…”),防止嫩叶被晒蔫。早晚各一次,用细孔喷壶(用中空芦苇杆和兽膀胱临时制作)喷洒水雾,保持苗床表面土壤和空气湿润(“…雾…润…叶…土…”),但绝不过度浇水导致烂根。
时刻观察每一株插穗的状态。叶片是否保持舒展翠绿?茎部是否依旧挺拔?一旦发现某株有萎蔫迹象,立刻向秦霄报告。
小心清理掉任何脱落的、开始腐烂的叶片碎片,保持苗床清洁,防止病害滋生。
部落成员每次经过苗床,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,投去充满忧虑和期盼的一瞥。食物的配给已经压缩到最低,每个人都在饥饿中默默坚持,支撑他们的,就是苗床上那一片在遮阴棚下顽强挺立的嫩绿。
林外的穴熊部落似乎也察觉到了沟壑内的异常沉寂(减少了大规模开垦活动),试探性的骚扰侦察活动变得更加频繁。疤脸带领的警戒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一次次将试图靠近沟洫的穴熊探子用石簇箭逼退。每一次警报响起,都让守护苗床的草叶心头一紧,生怕惊扰了那些脆弱的生命。
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。
第三天,几株插穗的叶片边缘出现了轻微的萎蔫卷曲。草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秦霄亲自检查后,指示增加局部喷水的频率,并调整了遮阴的角度。萎蔫的迹象被控制住了。
第五天清晨,草叶在例行喷水时,发现一株插穗靠近土壤的茎部,似乎…似乎鼓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米粒般的白色凸起!她以为自己眼花了,揉了揉眼睛,凑近了仔细看!没错!在湿润的褐色土壤映衬下,那点乳白色的凸起虽然微小,却清晰可见!她屏住呼吸,用最轻柔的动作,用细草茎极其小心地拨开那点凸起周围的浮土…
“根!是根!白色的根!”草叶压抑不住的、带着狂喜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!
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,整个部落瞬间沸腾了!所有人都涌向了苗床!
秦霄在安安的搀扶下快步走来。他蹲下身,目光如炬地看向草叶指引的地方。只见在那株插穗埋入土壤的茎节处,数条细若发丝、晶莹剔透的白色根须,如同初生的触手,正顽强地、贪婪地探入周围肥沃湿润的土壤之中!虽然极其微小,但那确确实实是新生的根!
“活了!真的活了!”石花喜极而泣,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膊。
“神迹!执火者再造之恩!”有老人对着秦霄的方向跪拜下去。
岩山虎目含泪,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他看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白色根须,仿佛看到了整个部落延续下去的火种!疤脸用力捶了一下胸墙,咧嘴大笑,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。
接下来的两天,捷报频传!越来越多的插穗在埋入土壤的茎节处,冒出了新生的白色根须!那些曾经被所有人视为“残苗”的绿色茎蔓,不仅没有枯萎死去,反而在失去腐朽的旧根后,焕发出了更旺盛的生命力!顶端的嫩叶舒展开来,颜色更加鲜亮,甚至有几株已经悄悄抽出了新的、嫩红的细小茎尖!
第七日,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遮阴棚的缝隙,洒落在苗床上时,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数百株薯苗插穗,傲然挺立!它们失去了曾经赖以生存的肥大种块根,仅靠着一小段茎蔓和新生出的、虽然纤细却充满韧性的白色根系,稳稳地扎根在沃土之中!新生的叶片油绿发亮,在晨光中舒展着生命的韵律。整片苗床,绿意盎然,生机勃勃!与旁边那片彻底腐烂死亡的旧苗田,形成了生与死的鲜明对比!
“活了!全都活了!”草叶扑在苗床边,泪水肆意流淌,她抚摸着那些新生的叶片和隐约可见的白根,如同抚摸着最珍贵的珍宝,“执火者大人…您…您真的做到了!您从死神手里,抢回了我们的命!”
岩山大步走到秦霄面前,这位铁打的汉子,此刻声音竟有些哽咽:“执火者…此等…此等化腐朽为神奇之术…此等夺天地造化之功…岩山…岩山…”他猛地单膝跪地,以部落最崇高的勇士之礼,向秦霄深深低下了头颅!“此术当名‘薯苗扦插’!乃我岩山部落,不,乃天下所有农耕之族,永世传承之根基!执火者秦霄!您是我族永恒的圣火!不灭的智慧!”
整个部落,无论男女老幼,齐刷刷地向着秦霄跪拜下去!山呼海啸般的崇敬与感激,在沟壑中回荡!
秦霄站在初升的朝阳下,金色的光芒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。他看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指导、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的绿色生命,看着那些跪拜的、充满生机与希望的面孔。他的眼神却有些恍惚,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盛景,看到了记忆深处某些破碎而宏大的画面——无菌操作台、培养皿、基因图谱…“克隆”、“组织培养”…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洪流,冲击着他复苏的意识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!
“呃…”他闷哼一声,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,身体晃了晃。
“执火者大人!”安安第一个发现他的异样,连忙扶住他。
秦霄强忍着脑海中的风暴和剧痛,目光重新聚焦在苗床上那些新生的根系上。他缓缓抬起手,指向那些纤细却顽强的白根,又指向被丢弃在旧苗田里那些腐烂发黑的种块根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族人的耳中:
“…此…蔓…离…腐…根…得…新…生…”
(这段茎蔓离开了腐朽的根块,获得了新生…)
“…非…种…非…实…以…身…之…一…段…续…族…之…命…”
(不靠种子,不靠果实,仅凭身体的一段,延续了族群的命脉…)
“…天…地…生…机…原…在…一…枝…一…叶…之…中…”
(天地间的生机,原就蕴藏在这一枝一叶之中…)
他顿了顿,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现代知识碎片带来的撕裂感,目光扫过狂喜的族人,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,如同警世的洪钟:
“…然…此…法…逆…常…理…夺…天…工…”
(然而此法逆反常理,巧夺天工…)
“…可…活…一…族…亦…可…造…无…根…之…木…无…源…之…水…”
(可救活一族,亦可制造无根之木、无源之水…)
“…慎…用…其…力…莫…失…其…本…”
(慎用其力,莫失其本…)
这番话,如同冰水,浇在狂热的族人心头。他们看着那些失去种块根、仅靠一段茎蔓就重获新生的薯苗,再品味着执火者那充满警示的话语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。这力量,神奇而强大,却也似乎…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禁忌。
草叶第一个从狂喜中冷静下来。她珍重地抚摸着新生薯苗的叶片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:“执火者大人教诲的是!这‘薯苗扦插’之术,是救命的法门,也是自然的馈赠。我们会善用它,繁衍薯苗,但绝不会忘记,真正的根本,在于脚下这片生养万物的土地,在于顺应天时的劳作!”她站起身,对着苗床和大地,深深一礼,“感谢大地!感谢执火者!赐我‘薯藤生百子’之术!”
“薯藤生百子!”众人齐声应和,将这项伟大的无性繁殖技术,赋予了一个充满原始生命力与感恩色彩的名字。
秦霄看着草叶,看着那些在敬畏中理解了更深层含义的族人,眼中的痛楚缓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慰的微光。他缓缓抬起手,指向西坡那片被沟洫守护、等待着播种的沃土,声音恢复了平静:
“…新…苗…壮…移…西…田…扩…种…”
“…集…肥…沃…土…待…其…丰…茂…”
(新苗健壮后,移栽到西坡沃土田扩大种植…继续收集肥料,养护沃土,等待其丰茂生长…)
希望的火种,以这种超越自然法则的方式,被重新点燃,并且拥有了成倍繁衍的可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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