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蓉愿意把女儿嫁给荆玉庆,也是机缘巧合,因为一件事认识了荆玉庆,对这个小伙子有了好感。
那是两年前的夏天,农谚说“小暑没日头,大暑晒破石头”。小暑阴雨绵绵,大暑久旱无雨,太阳太过热情,持续炙烤大地,地表晒出了裂缝,石头滚烫如火,草木蔫头耷脑卷了叶,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唤热得受不了。
老人体质差,受不了上蒸下煮的高温,精神疲乏,食欲都差。陈蓉母亲病重,更不想吃东西。
有一天,懒得说话的陈母忽然开口,说想吃女儿以前带回的桂花桃片大糕。孝女一听如得圣旨,便戴一顶草帽,顶着烈日去里庄,里庄的桂花桃片大糕在当地有名,口味比皇塘桃片大糕更胜一筹,粘软甜润,桂香扑鼻。
她在里庄西街南货店买了二十块大糕,足足有二十斤重。大糕装在篮子里,上面盖一块蓝布,手臂挎着篮子,走一段,便左右手臂换一换。刚走还不觉得重,走了四五里路,便觉得重了。
酷热当头,骄阳似火,鸟声寂然,小虫的叽叽鸣声遍于田野。路上行人不多,田间农人更少,闷热使人困倦,人们懒得出门和干活,躲在家里午睡或摇扇驱暑。狗也怕热,趴在阴凉处,伸出长长的舌头,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。
陈蓉胳膊挎着越来越重的篮子,气喘吁吁走到蒋家村村边,自家的楼房已经在望,可这中间的二里半路,却似千里万里遥远。
天热人累,汗水顺着脸、脖子往下流,湿了大襟蓝衫和烤焦色的裤子。她左右胳膊酸疼,两条腿也似有千斤重,她坚持慢慢往前走,走到荆玉庆家稻田边,实在太累了,又放下篮子,站着歇一会儿。
荆玉庆没戴草帽,行走在半人高的稻田里拔稗草。为了省钱,他家只在割麦、插秧时请短工,别的时候,都是自己起早贪黑一个人干活。
田里的水晒得烫脚,阳光像烙铁般灼痛他的颈背,头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流,迷糊了双眼。他直起腰,用搭在肩上的粗布毛巾擦汗。看到一个女人臂挎篮子,侧着身,慢慢走到稻田横头站住了,放下篮子歇歇,用衣袖擦脸上的汗,嘴里大口喘气,看来那篮子不轻,那女人走得很累,再仔细看,那女人他认识。
平时蒋家村人买卖东西和办事看病,都是到皇塘,来去必走何家庄北边的大路,所以荆玉庆知道蒋家,认识陈蓉,只是没有说过话。此时见陈蓉拿的东西重,走得累,便想帮她一下,他走上田埂,把稗草扔在地上,弯腰用稻田水洗洗手,站起把手在衣服上擦干,走到陈蓉跟前说:“你是何家庄的,我帮你提一段吧。”
“不用,你要拔草呢。”陈蓉看着他晒红的大脸说。
“拔草不着急,我送你一段。”
没等陈蓉说话,他就提起地上的篮子往前走,陈蓉只好跟上。一路上,陈蓉几次叫他放下,可他只当没听见,一直把陈蓉送到蒋家楼房后面。
陈蓉说:“天热,进屋喝口茶,歇一歇。”
“不打搅了,回去了。”
看着荆玉庆卷着裤腿,光着脚和头,顶着令人晕眩的烈日往回走,陈蓉很感动,对小伙子的好感也开始升温,觉得小伙子人不错,勤劳能吃苦,还善良热情。
当荆家托人来说媒时,她不顾蒋贤的一再反对,同意了这门婚事。
安文嫁到荆家,日子真不好过,真是有苦难言。真如父亲了解到的情况,荆玉庆的小脚母亲本事不大脾气大,把儿媳当佣人,稍有不对,就大发脾气,就用恶毒的话语骂骂咧咧。
她嗓子不好,还喜欢唱小曲,东一句西一句,摇晃着脑袋,手拍着身边的东西,唱得比鬼叫还难听。她醒得早,睁开眼就吼就唱,好几次把安文从睡梦中惊醒。她悄悄和丈夫说,荆玉庆是孝子,屁也不放一个。
荆家有三间庭屋,荆玉庆父亲在世时,老两口住东边一间;荆玉庆住西边一间,中间是堂屋。
父亲死后,母亲害怕,说晚上一闭眼,就看到丈夫来到床前,自己不敢睡觉,要儿子和她同睡一屋,她睡南边,儿子睡北边,中间用一张苇席隔开。
荆玉庆结婚时,新房虽然安在西屋,可晚上睡觉,夫妻二人还得和婆婆同居一室。
新婚之夜,熄灯之后,荆玉庆钻入被窝,先是用手在妻子身上抚摸,接着便帮安文褪去内衣裤,想做盼望已久的恩爱事情。
安文有些害羞,有些害怕,还有些疼痛,忍不住“哎呦”叫了一声,婆婆隔着苇席听到了,高声斥责:“瞎叫什么,叫春呢?吓我一跳,刚要睡着,吓醒了!”
荆玉庆和安文都吓坏了,荆玉庆不敢再有动作,慢慢转身躺到安文身边,用手去抚摸安文的脸,潮潮湿湿的全是泪水。
此后,二人上床再不敢有非分之想,身体挨着身体,却不敢有亲热之举。荆玉庆悄悄抚摸她的身体,她身上发热情欲萌动时,她就咬住嘴唇,把身边人想象成一只鸟一条猪,或是抓住他不老实的手,放到不敏感的地方。
安文睡不着时,便痛苦地看屋顶明瓦上的月光,想想《孔雀东南飞》,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。
婆婆的呼噜声很响,像打雷一般,呼噜声时长时短,时高时低,稍有动静便戛然而止,过一会儿便又雷声大作,听她的呼噜声与听她唱歌一样让人难受。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,只能含泪忍受,就像洪水铺天盖地冲来,逃无可逃,只能听天由命随波逐流。
安文是善良忠厚之人,平时举止文静小心敏感,被婆婆训斥和骂了几次后,就像被打了几棒的小鸟,见了婆婆就害怕,像得了恐惧症。婆婆的小眼睛瞪她一眼,她就心惊肉跳;婆婆吼她一声,她就吓得浑身发抖,就像小鬼见了阎王。
有一次,婆婆打了一个喷嚏,她吓得一哆嗦,婆婆见了,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,为自己的权威骄傲,她问:“你抖什么?怕喷嚏,还是怕我?”
“我看见壁虎了。”
“你怕壁虎?还怕什么?”
“怕蛇,怕蚂蟥。”
“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,我怕阎王,怕八月八。”婆婆说完,又仰头哈哈大笑。
蒋家村有个习俗,八月八日这天,儿媳妇可休息一天,放肆一天,心中有气,可打可骂婆婆和丈夫,可提各种要求,作为她平时吃苦受累,挨打挨骂受委屈的补偿,能在回娘家张八月半时少诉些苦,也显示姑娘嫁到蒋家村有地位,不用怕婆婆,不用怕嫁到蒋家村。
这一天,婆婆去了二女儿家,小夫妻俩如久旱逢甘霖,也像坐牢的人获得大赦,很是轻松高兴。二人一起下地干活,一起洗菜做饭,有说有笑,安文说:“你娘不喜欢我,也不喜欢你,对你也说也骂。”
“她对谁都不好,我两个姐姐也没少挨打,也没少挨骂。”
“那你娘遇什么事才高兴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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