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尔义并非嘴上说说,几天以后,他便行动了。
他带了一个连直奔镇江知府衙门,到了大门口,朝大堂屋顶连放十几枪。知府金年丰早有准备,听到枪声和士兵们“革命”、“独立”的呐喊声,把大印往桌上一摆,带着家眷和金银细软出了后门,到江边乘船逃回老家去了。
林尔义带人冲进衙门,扯下龙旗,自封都督,把金年丰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财物占为己有,随后派人去苏州报告,很快拿到了江苏省都督程德全颁发的镇江都督委任状。
林尔义当了都督,请褚鸣九到都督府喝酒,褚鸣九不去。林尔义派人送来一箱银元和一箱玉器古董作为礼物,也被褚鸣九如数退回,退回的礼物里夹了张用毛笔写的纸条:知小礼而无大义。
这天上午,城里有雾,白纱般的雾弥漫在大街小巷,有的地方薄雾升上天空消散,阳光有空隙就钻,见缝插针地照进街巷。
褚鸣九在街上遇到林尔义,斥责他:“你是假革命之名,谋一己之私,武备学堂白培养你了!”
在褚鸣九看来,军队可以帮助地方独立,但不应在地方当官,更不该趁机谋个人的好处。
林尔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,尴尬地说:“黎元洪不是也当都督了,权力是一根棍子,谁拿都一样,不拿白不拿。”
“别厚颜无耻!滚!”褚鸣九指着他鼻子骂。
从此,昔日的同学战友成了路人。
陈立勋看到林尔义当了都督,一石二鸟,名利双收,眼馋心动,来家里找褚鸣九,想和褚鸣九商量当都督的事情。
褚鸣九带孩子去西津渡了,他让蒋惠劝劝褚鸣九,他说:“改朝换代的机会不多,机不可失时不再来,现在是我们当地方父母官的好机会。一个都督管好几个县,百万上下人口,年俸加养廉银,一年一万多两,别说营长,比当标统都实惠。”
蒋惠说:“我不敢说他,一说就骂我掉钱眼里了。”
“干正当的事,拿正当的钱,有什么不好,你不当,别人也当,他不当镇江都督,让林尔义捡了个大便宜,林尔义不当,还有别人当,你和他说说,我晚上再来。”
吃了晚饭,陈立勋又来到褚鸣九家,褚鸣九已经吃了晚饭,坐在椅子上休息,因为有一颗牙齿疼,他用左手捂住右脸颊。
陈立勋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开门见山地说:“听说苏州无锡有军官要打常州,要当常州都督,我们不能犹犹豫豫错过机会。”
“你什么想法?”
“我们联手打常州、打南通,打下来以后,一个人当一个地方的都督。”
“我们学的军事,在部队干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扬长避短去当都督,地方行政我们也不熟悉。”
“地方官没什么难。”
“不见得,术有专攻。我这两天牙齿疼,有一颗智齿要拔掉,你能帮我拔掉吗?”
“这是两回事,拔牙是技术活。军事政治是相通的,军事是流血的政治,政治是不流血的军事。都督就那么几个,捷足先登,动手晚了,就没地方了,后悔就晚了。”
“我不会后悔。”
“当都督是有名有利的事,别错失良机,你再想想。”
“我不用想,我不想发财!除非徐统制下令,我不会出兵,不会去当都督;除非军营开除我,否则我不会离开军营!”
陈立勋见怎么也说不动褚鸣九,只好告辞,一路走一路骂,骂褚鸣九傻,骂他是南京大萝卜。
次日上午,褚鸣九的二舅来家,劝他学林尔义,也弄个都督当当,他认为当地方官,不仅银子多,手上的乌纱帽也多,褚鸣九当了都督,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能鸡犬升天,都能弄个一官半职。
褚鸣九明确告诉二舅,他永远不当都督,他那三个表兄弟也不是当官的料。
二舅带着一肚子气走了,褚鸣九怕再有人步二舅后尘,拿起毛笔,摊开纸,写了“我不当都督,请免开尊口”十个字,贴在堂屋墙上。
褚鸣九不贪恋荣华富贵,不稀罕许多人朝思暮想的都督位置,他一如既往,除了吃饭睡觉,便是看兵书琢磨战术,或者带兵操练,他要把兵练得棒棒的,召之即来,来之能战,战之能胜。
这天下午,褚鸣九正在操场带着士兵练拼杀,护兵跑来报告,扬州商会周会长前来拜访,正在营门外等候。
褚鸣九拍拍身上的灰土,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,来到军营门口。周会长约莫50岁左右,瘦削的身材,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,头戴一顶牛车棚式的寛边布帽,身穿黑色湖绸上衣,态度十分谦恭,对身穿军服的褚鸣九,拱手一揖说:“褚营长好!”
褚鸣九带周会长来到一间休息室,二人落座,周会长看着潇洒帅气的褚鸣九说:“久闻褚营长大名,今日得见,深感荣幸。”
“你客气了,我一个带兵之人,有何大名。”
“我是听南京商会封会长说的,他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”
周会长一提南京商会封会长,褚鸣九想起两年前的一件事。那年夏秋之交时,南京地区连续几天狂风大作,暴雨如注,遍地积水,大多商铺仓库被淹,街道被倒伏的树木堵塞,歹徒趁乱打劫,商家损失惨重。
商会无奈,请徐统制派兵救灾,褚鸣九临危受命,带领三百多人负责鼓楼一带的救灾、抢险和治安。
他们连续十天疏通下水道排水,清理垃圾,抢运货物,巡街守库。官兵军纪严明,秋毫无犯,给封会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这次扬州局面混乱,商会想请军队出面维持秩序,封会长便向周会长推荐了褚鸣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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