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南看水怪咬死了人,急得寝食难安,怕水怪再伤人,决定用钩子诱水怪上钩除之。他让蒋贤买了十二枚大鱼钩,把鱼钩塞在一斤左右的鲤鱼和草鱼肚里,沿塘岸投入水中。
连续投放三天,没钓到水怪,只钓到一条二十几斤重的黄积鱼,有扁担长,这种鱼,以鱼为食。
春南自我安慰说:“也有收获,大塘里少了一个偷鱼贼,这么大的黄积鱼,一天至少要吃五斤鱼。”
下钩不管用,春南请来陆家村的拖网队,用大拖网从南往北,又从北往南拖,拖网拖了一天,没拖到水怪,拖的鱼也不多,还不够支付拖网队的工钱。
春南说:“只能等到秋收以后,稻田不用水了,把大塘水车干后捉水怪了。”
王天贵之死在村上引起恐慌,女人们不敢一个人上码头,男人们不敢下塘游泳,孩子们被警告:不要到塘边玩,不要和乔秀说话,离她远点,别沾上晦气。
这些情况,还有人们异样的目光,让乔秀忧伤和心烦。她与水怪不共戴天,她等不及秋后放水抓水怪,想早点灭此朝食。无事便手拿五尺长的长柄鱼叉,沿着大塘河岸,边走边看,想看到水怪就用鱼叉捅死它,消灭这个不共戴天的罪魁祸首,息事宁人。
人们知道乔秀最恨水怪,知道她时刻准备与水怪拼命,只要看到什么地方有水怪的踪影,便向乔秀报告。乔秀不管是正在吃饭,还是正在睡觉,她是闻风而动,立即拿起鱼叉赶往发现水怪的地方。也不知是水怪已经离开,还是说的人精神紧张杯弓蛇影,或是有人故意戏弄乔秀,乔秀跑到说看见水怪的地方,总是一无所获。
虽然一次次扑空,但她仍然不敢懈怠,仍然相信报信人所言非虚。再听到有关水怪的线索,她仍然宁信其有不信其无,拿起鱼叉小跑着前往,就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。她精神抖擞赶到人们发现水怪的地方,有时是一无所有,有时是一段朽烂沉底的木头,有时是缓缓移动的一簇水草。
乔秀对劳而无功虽然失望,但不难受,就像捕鱼,撒空网是常事。让她难受的是挨骂,河岸边有人家的菜地,有的人看到她或者看热闹的孩子踩到自家菜地,就要嚷嚷,有的破口大骂。
六月下旬的一天上午,乔秀在码头上洗衣服,有孩子来叫她,说在丁民东家菜地旁的河里发现了水怪。乔秀忙放下棒槌,回家拿了鱼叉小跑着前往。
丁民东家在河埂上种了些豇豆,豇豆顺着茅草伸向河里,乔秀看不见水下情况,就用鱼叉慢慢拨开豇豆。
丁明东老婆看见了,从家里冲出来,大声骂道:“贱人,你干什么,想偷我家豇豆啊!”
乔秀紧张地说:“我看看有没有水怪。”
“你的鱼叉把我家豇豆弄坏了,你赔我家豇豆。”
“要赔多少,我回家摘。”
“赔多少还要我说,给我滚,别踩脏我家菜地!”
从丁家菜地出来,丁明东没让乔秀赔豇豆,但心里委屈的乔秀流的眼泪比几十棵豇豆的豆子还多。
七月伏天,日光赫赫,风热灼人,一场阵雨一场火,气温随之上升,地面晒得烫脚,河水也晒得烫人。
中午时分,除了知了热得拼命叫,别的鸟雀都怕热,躲在树林里不飞也不叫,狗趴在树荫下大喘气,猩红的舌头伸得老长。
炎炎烈日下,田野空无一人,人们都在屋里避暑,或是摇着扇子,或是在竹席上午睡,翻一个身,竹席上便是汗水印出的身形。
大塘岸边的河里,乔秀一个人蹲在发烫的水中摸河蚌。
她把头发盘在一起,用一根银叉叉着,黑发中有一些银丝。水怪不请自来大塘,她的忧愁和白发也不请自来头上,眼角的鱼尾纹也在加密,她的脸晒得黑黝黝的,身体因劳累焦虑日渐消瘦,贴身的白褂子变大了,穿在身上有点空旷,人到水里,有一大块拖在颈后,浮在水面上,似蓝天中的一小块白云。
她头冲着岸边方向,双手在河里摸河蚌,眼睛的余光看着左右水面,鼻子嗅着河里的气味,她记得水怪身上那特别的腥味。一个木盆在她头前一尺的地方,木盆里有七八个青灰色的大河蚌,河蚌旁有一柄一尺长的切肉尖刀。
水怪一事,村上人埋怨她,有些人躲着她,她很伤心,很着急。一次次扑空,一次次挨骂以后,乔秀改变战术,不再在岸上寻找水怪,决定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,引水怪出洞,与它决一死战。能杀死水怪最好,就是同归于尽也痛快,总比被别人背后指指戳戳要好,总比被人埋怨要好,总比让村上人担惊受怕要好。
家里人劝乔秀不要赌气,大男人都不敢下河,你不要逞能,不要与水怪拼命,人在水里斗不过水怪,它把人拖至水深处,淹就得把人淹死。
乔秀倔强地说:“我不怕,我见过那东西了,它把我拖到河中心,我死,也要掐住它一起死。”
春南同情地说:“过两个月,稻田就不用灌水了,就可放水抓水怪,再等一等。”
“这两个月正是热天,村上人都不敢下塘游泳洗澡,都要怪我,能早点除了水怪,村上人好,我也心里舒畅一点。要是我死了,就把我和春北葬在一起。”
“别说不吉利的话,有的人爱胡说八道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婆婆宽慰她说。
“反正我不睡午觉,闲着没事,摸点河蚌也好,现在没人下塘,河蚌特别多,一摸就是一盆。”乔秀笑着说。
乔秀认准的事,别人劝也没用,只好看着她下塘去。
她天天下河,一边摸河蚌,一边寻找水怪。水怪没找到,河蚌倒摸了不少,一天要摸两三木盆,自家吃不完,就送给村上人家吃。乔秀怕人家嫌弃她,就让蒋惠或长工沈八用的大儿子大宝给人家送河蚌。
有的人看着她顶着烈日,在发烫的河水里寻找水怪,很是佩服,觉得一个妇道人家,为了村子的安宁和自己的尊严,对男人都谈之色变的水怪无所畏惧,竟能如此从容不迫地面对死亡,这非同凡响的勇敢善良实在是难能可贵。
也有的人不以为然,吃着乔秀让人送来的味道鲜美的河蚌也不说她好,还要说风凉话:“自作自受,被水怪抓走咬死也是活该。”
这水怪也怪,也许它也惜命,也怕奋不顾身要与它拼命的人。乔秀沿着大塘岸边在水里巡摸了十五六天,好多地方摸了四五个来回,水怪也没有现身袭击她。这让乔秀很是失望,很是沮丧,就像一个演员在台上声嘶力竭地演唱,台下观众席上却是鬼也没有一个;也像将军带兵突袭敌营,冲进去以后也是鬼也没有一个。
这天中午,天依然很热,知了一个劲叫着,外面也还是空无一人。乔秀端着木盆,又要下塘去摸河蚌,刚走到门口,听到陈蓉呻吟叫唤起来。陈蓉这两天要生孩子了,肚子一阵一阵的疼,饭没吃完,肚子疼起来,她便上床躺下。上床以后又不疼了,她刚下床,小腹又疼起来,还有些液体流到大腿上,她忙又上床挺着大肚皮躺下,等着孩子出生。郑百香叫住乔秀说:“你别去摸河蚌了,上街把接生婆叫来,陈蓉要生了。”
“好的。”乔秀把木盆放回屋里,换了衣服,穿上布鞋,快步往街上走去。不到半个时辰,乔秀就汗流浃背的回来了,着急地说,“接生婆没在家,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接生了,怎么办呢?”
郑百香到陈蓉屋里看看,陈蓉满头大汗,下身又流出了黏糊糊的液体,看来快要生了。
“怎么办呢?”郑百香急得团团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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