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都快亮了,抢钱哪!”
“一人一钱不多,屋里比外面暖和舒服。”
“一钱我们就去,城里一间一天,也才一百五十文,也就半钱。”
“一钱?做梦去吧,留着银子给长毛抢吧。”
春南指着不远处一座桥说:“我们到桥洞里待会儿,那儿没风。”
五人来到桥洞里,地上还铺了些稻草,大概是乞丐的家,陈长友高兴地说:“不错,比客栈差不了多少,犯困了,就在这儿眯一觉。”
春南说:“你们睡觉,我不困,看着东西。”
春北说:“嘴里渴得冒烟了,我去河边喝点水。”
何大金说:“我也渴得像蛇,我也去。”
春北喝水回来,往桥洞壁上一靠,说:“长友,下辈子投胎,想投什么?”
“投猪投狗,也不投人,不是灾荒挨饿,就是打仗逃难,日子过得猪狗不如。”
“二金,你呢?”
“我啊,投猪,吃了睡,睡了吃,什么也不愁。”
春南笑说:“投猪不好,活个半年一载,就挨一刀,杀了做菜。”
“二金,你就投胎当乌龟,活得长。”陈长友说。
二金反唇相讥:“你才当乌龟呢,有老婆还往外跑,小心当乌龟,”
“去你的,尽放屁!”陈长友给了他狠狠一拳。
“好了,别开玩笑了。”春南说,虽然看不清,但他知道陈长友的脸色一定很难看,有一股闷气,像一团乌云笼罩着他,二金哪壶不开提哪壶,戳痛了他的心。
河的两岸停了一些渔船和货船,有两只船舱里点着灯,照着河里的波纹和岸上的垂柳、枫杨,远处有敲更叫喊的声音,近处有鞋底踩地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春南看着走向河边的几个小伙子,想起《枫桥夜泊》的诗句,又想起父亲母亲和春桃,他们这时该睡了吧?还有未婚妻丁小娥,这只小蛾子,也垂下翅膀做梦了吧,不知梦到我没有?
家里原准备三月份结婚办酒席的,可是小娥的父亲不愿意,他听算命先生说闰三月结婚不吉利,有“人散”之意,还是六月初六结婚好,六六大顺。
前天小娥父亲过五十大寿,春南去送寿礼,屋里人多,小娥叫他到船上说话。小娥家住湟庄,当地河网密布,每家有一条船,上街进城都摇船。她家小船停在墙外河边大柳树下,岸埂上有杂乱的青草和鸡屎狗粪。
大柳树枝繁叶茂,巨伞一般,船在树下,岸上人都看不见。小船不大,一大两小三个舱,没装蓬,二人坐在中舱面对面说话。
春南觉得小娥很漂亮,大辫子又黑又长,大眼睛又黑又亮,一嘴温柔洁白的小牙齿,脸蛋白里透红,胸也丰满。他手有些痒痒,想靠近,想伸手摸一下,又不好意思。他便站起身,脚踏船帮左右晃荡船,船猛烈摇摆,吓得小娥起身抱住了春南的腰,脸贴在他胸前。春南停止晃船,看着紧抱住他腰的小娥开怀大笑,心怦怦乱跳的小娥捶他一拳,红着脸说:“坏东西!”
那天,走出村口好远,他回头看,小娥还站在树下,像地上新长出的一棵柳树。
春南挥挥手,他很开心,觉得路边参差不齐的树木和五颜六色的野花,都是小娥派来送行的,他忍不住边走边唱:
阳光温暖了田岗,
我爱上一位姑娘;
姑娘啊姑娘,
我爱你身上的花香;
……
此时想起,春南很是惆怅,心想,这次逃难,也不知逃到哪里,也不知何时能回家,也不知能否再见到小娥姑娘,他有些悲伤,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。
这天晚上,何家庄几十户人家彻夜难眠,男人多数愁肠百结闷声不响,女人们或是低声咒骂,或是唠唠叨叨,或是哭泣。人们心里都不踏实,家有孩子逃难的,牵挂着孩子;在家千般好,出门一时难啊。没人逃难的,害怕长毛打来。官府说长毛杀人放火,奸阴掳掠,如果是真的,那怎么办呢?
蒋康还多想一件事,那就是李老根的丧事,太平军可能明天就到皇塘了,丧事不能按老风俗来了,不能在家放三天了,只能从简办理,入土为安了。
他在心里说,老根兄,世道不好,生灵涂炭,对不住了,请你谅解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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