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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 各奔南北(第1页/共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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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丰十年(1860年),四月。

长江如一条巨龙,舔着战争的创伤,从常州北边游过。江水泛起的波浪如层层龙鳞,在阳光下闪着光亮。

太平军攻打丹阳以来,长江上来往船只很少,唯有浑浊黯淡的江水默默东流。经过战区的江水,带着红红的血水,带着死神杀气腾腾的狰狞,带着有血腥味的灰土和枯枝烂叶,带着一具具破衣烂衫或一丝不挂的尸体,带着腐烂化脓后难闻的臭味,从惊慌失措的人们面前漂过。

今天,新北渡口人头攒动,摆渡船只有两条,往江北的一条尚未靠岸,泊在东南码头的正在上人。跳板只有一尺多宽,争先恐后的人们,有的被挤下跳板,落在有碎石有水藻的江滩上,有的一声不吭,有的气急败坏骂人。

矮个尖下巴艄夫,二十出头,穿灰布褂子,站在船尾用篙别住船。高个的船老大,五十上下,满脸皱纹,牙齿外凸,站在船头大声叫喊:“准备好银子,一人一千文。”

有人抬头责问:“原先不是一百文吗?”

“原先还没有长毛呢!上就上,不上站一边去,别挡路!”

“这不是趁火打劫么?”

“没错,也就今天打一下,丹阳的摆渡都停了。”船老大两脚分开,手叉着腰说。

春南、春北和陈长友刚到渡口,放下箱包等下一船。他们为逃难方向意见不一,在城里耽搁了一天。

今天吃了早饭后,几个人又为逃难方向各持己见,争执不下。何大金兄弟坚持宁往南一丈,不往北一尺,要去浙江,不去江北。春南也不再勉强他们,几个人在小旅馆分别,各奔南北。

寒风猎猎,吹过脸庞,长江滚滚,奔流东去。

春北是第一次到江边,看着滔滔江水,学着江北人的腔调说:“乖乖哩个东,长江真宽,一个小时都游不过去。”

春南说:”好在有长江挡着,要不然,我们逃难也没地方逃了。”

有个小眼睛中年汉子说:“过江也有危险,江中有旋涡,龙卷风一般,一掉进去人就没了,江里还有**,吃人就如吃鱼一般。”

牙齿内倾的陈长友,也学着江北人的话说:“乖乖哩个冬,人要掉江里就没命了。”

春南看着滔滔江水带着凶险,滚滚向东流去,心里既担心也恨,恨攻城略地的长毛,也恨腐朽无能的朝廷。大象打架,草地遭殃。可怜的老百姓,为了活命,只能背井离乡,如丧家犬一样惶惶逃亡。

渡口东边,有高矮不一的芦苇,一丛丛一簇簇。

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,把瞎子母亲放在芦苇丛边,席地而坐。他手里拿了一只破碗,朝人群走来。他长得猥琐,嘴歪鼻子小,脏兮兮的手把破碗伸向过江的人们,有人摸出一二个铜钱扔进破碗,发出“叮当”的声响。有的觉得出门碰上乞讨的晦气,转头看远方的天空,似乎天上的云彩有花好看。

一个穿竹叶青长衫的汉子抬腿给少年一脚,骂道:“滚!别碰脏了老子的新衣服。”

少年被踢倒在地,像小鸡遇见老鹰一样满脸惊恐,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,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铜钱捡起,带着眼泪走到春北他们跟前。春北是正义感强的人,倚强凌弱让他愤怒,他拳头握得紧紧的,眼睛紧盯着那踢小孩的穿长衫汉子。春南怕他动手,左拉拉他的手臂,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铜板,搁在小孩有几个铜钱的破碗里,少年说声谢谢,走向一个身穿蓝布马甲的人讨钱。

春南注意到逃难的人们大都衣着光鲜,大概怕抢怕偷,把家中过年穿的新衣服都穿身上了。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家子,中年夫妻俩带两个孩子,女儿十三四岁,儿子六七岁;带了五六个大箱包,似乎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出来了。

男的中等身材,不太胖也不太瘦,牙齿整齐。他听出了春南的皇塘口音,自我介绍说:“我们是老乡,我是张埝街上的,我叫郑继世,有亲戚在江北扬州,准备过去多住些时日,带的东西多一点,上船时麻烦帮帮忙。”

春南说:“没问题,张埝三月初五集场,我每年都去。”

“下次到张埝,去我家吃饭,你问郑继世,街上人都知道。”

春南苦笑一下说:“能有下次,一定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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