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四月淫雨霏霏,带着寒气的水珠逐渐浸湿半边天。
前去盛京的官道上,一辆独行的马车晃晃悠悠,溅起泥坑星星点点。
“姑娘,咱们这是快到了吧?”
穿着旧薄袄的丫头撩开车帘,视线里是遥遥可见的雄伟都城,心脏忍不住怦怦跳。
马车内无声寂寂,丫头绿橘放下车帘,捂着心口转过身。
手捧着竹简默读的布衣少女并未出声,神情淡淡,好似入神。
绿橘不以为怪,她自从一个月前见到他们家姑娘的时候,姑娘就是这样子。
尼姑庵的师太说是因为姑娘自己给自己治病,乱吃药,吃坏了嗓子,所以说不了话。
一开始的时候,绿橘真以为自己伺候的是一位哑巴姑娘,但是和姑娘相处的时间久了,绿橘就知道他们姑娘根本没有哑,她只是不怎么愿意说话而已。
虽然不爱说话到她们姑娘惜字如金的程度也有点奇怪,但是比起说不了话,好像还是不愿意开口更好一点。
绿橘乱乱的想着,又按下快要跳出来的心,恭敬地给读书入神的少女倒了一杯茶。
好歹在姑娘身边伺候了一段日子,绿橘多少也了解了主家的一些事。
她知道他们姑娘是五岁被送到静月庵的,在庵里住了十年,几乎就是在庵里长大的,说姑娘原本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姑娘,要为父母祈福,所以才被送来静月庵静修。
听说姑娘被送来的时候,跟着马车一起来的,还有好几大箱财物呢。
绿橘是个乡下丫头,并未见过多少世面,听到了这些,虽然疑惑姑娘为何有钱日子却过得不比自己好多少,但也是转过身就忘了,只有庵中同她说起这段往事的老师太眼神复杂,长叹一声。
只看那一箱箱金银财物,便知人家家大业大,既是家大业大,却让五岁稚女独自住在深山,身边只有几个眼神过于灵活的仆从,落在师太眼里,几乎是一眼看到头的结局,心中自有隐忧。
这种隐忧也很快就被印证了,一场差点要了那孩子命的大火,逃跑的仆从,不知所踪的钱财......最后留下将将被烧伤的女孩迷茫地望着一地废墟,如离巢的雏鸟惶惶不安。
那个时候,也没有人想到,这个被亲族遗弃,生活没有倚仗的女孩子,可以平平安安活到十五岁。
更没有人想到,这个哑巴一样沉默的女孩,会在她生辰的前一天,说自己要去盛京。
才十三岁的乡下丫头,人生第一次近距离这样宏伟的都城,甚至即将成为生活在里面的一份子,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。
这简直像是在梦中一样。
不过,在即将抵达城门的时候,绿橘挠了挠脸,小声问道:
“姑娘,你说的那个......就是那个......真的是真的吗?”
小丫头词不达意,圆溜溜的杏眼扑闪扑闪,像小蝴蝶。
被绿橘注视的布衣少女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,缓缓抬头,原本有些气闷暗淡的车厢,仿佛有清风散开,视线也变得明亮起来。
少女肩背单薄,像是柳枝随风舒展一样随意地自在地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,姿态说不出的慵懒,让看的人也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。
绿橘觉得目眩,不仅仅是因为姑娘的容貌,而是姑娘仙人一样的姿态气质。
就好像自己在爹娘死后,自己被三叔猪狗一样拖着卖去勾栏,自己半路意图逃跑,被三叔打的半死,然后有人拦住施暴的三叔,给了银子买下自己。
在她脑子里面想着各种更可怕的可能的时候,她的面前出现了朝着她伸出手的姑娘。
仙人一样的姑娘不说话,只是用那只柔嫩白皙的手,轻轻地,轻轻地把还在浑身发抖地带起身,旁边代姑娘给钱的人便立即告诉她,买她的就是这位姑娘,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姑娘。
绿橘那时被打的眼睛充血,其实视线已经有些模糊,但是耳朵却变得意外灵敏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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