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虽然说着习惯。
却没有想到,父母竟然真的会做到这一步。
更没有想到,结局居然会这样戏剧化,在新湾岛发生那样大的连环车祸,将二人永远埋葬。
纪濯声音又轻又缓,那双总是湿漉漉蓄着茫然的湿润眸子,这次却反常的褪去湿意,闪着复杂。
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。
若说完全的无动于衷也不可能,毕竟是生养他的人,那也太过冷血。
可在死前还在算计着将自己永远关进去好夺财,更别提从前的种种,要让他多难过也不可能。
好像切断了束缚的风筝,重新获得了自由。
可自此再也落不了地,永远空落落的。
纪濯轻声呢喃:“我看到了,你请了很多人。”
他父亲行事过分,自从纪家倒台后,那些族人意见颇大,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。
一个个恨不能盼着纪钊峰赶紧死。
出席葬礼?绝对不可能。
因此,是谁下的功夫给的面子,不言而喻。
更别提,来的不只是纪家旧族,还有港城无数结识不上的商贾豪族。
纪濯苦笑了下,轻声喟叹:“他们……最好面子了,我却一直没能让他们满意。”
可能是先天自闭症带来的另一面馈赠,他的记忆力还不错。
记得在尚未被确诊自闭,只当是性格内向冷淡的幼时。
父母待他也有不错的一段甜蜜期。
作为第一个孩子,除了有各自的事情忙碌顾不上关心外,物质方面真的是极尽宠爱。
一屋子的玩具衣服,光保姆就八个,有空就到处带着参加宴会显摆独子……
只是,大抵人都有相应的价值。
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事事优秀的正常继承人。
而不是一个精神有病的残缺丢人弃品。
于是,在发现自己不符合二人心中的优秀继承人期望后,索性丢弃另寻新子,无法求得后,又只能掉头一边嫌恶一边无奈重新捡起丢人弃品敲打雕磨。
可依旧锤不成想要的模样。
纪濯失神想,如果……他没有这些病,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。
可能……和父母的关系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?
不会……毁了这个家吧?
然而,没等纪濯多想一秒,谢肆尘便急声打断,斩钉截铁语气认真:
“谁说的?那是他们没有眼光!”
“你很好!没有人比你更棒了!当初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被你吸引,从来没看过世界上有这么——”
说着,谢肆尘突然一顿,眼疾手快将“好看”二字吞下去。
别说,他当初……貌似真是见色起意、一见钟情。
后来从东拼西凑的他人言语中一点点勾勒起纪濯的形象。
有好的,说纪濯本人很单纯、不谙世事、被纪家保护极好的小少爷、善良随和、面冷心热。
也有不好的,说纪濯高傲冷漠、踩高捧低、瞧不起普通人、只跟最顶级的世家交友、从不应邀圈内聚会。
当然,不管好的坏的,对于那些评价,谢肆尘什么也没信。
他不会从别人的评价中了解爱人。
对于真正的纪濯是什么样,他想在未来,亲自同纪濯相处来探索。
他只是,太思念了,像一只饿到昏厥疯狂搜集松果的松鼠,带着满满关于心上人记忆的屯粮度过漫长冬夜。
然后在一天天过去,思念非但没有褪去,而是越发疯长,从一见钟情的喜爱攀升至如今只此一人的偏执。
只是,不论如今是怎样的深爱。
到底最初还是源自见色起意。
而这四个字在这个安慰人的时候说出,不是情商盆地就是纯傻。
谢肆尘一秒不自然,随即飞快敛下,一本正经郑重开口:
“从没见过有像你这么好的人!让我魂牵梦萦,一下就爱上,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。”
突然被告白,纪濯眼睛缓缓睁圆,活像一只惊愕的小树懒。
然后不好意思咬唇,避开视线,红着耳尖笑笑,
“不管如何,如今死后,他们能靠着你如愿风光一次,谢谢。”
他糟糕透了。
但能遇上这么优秀的谢肆尘。
还像一场梦一样,听到谢肆尘对自己说爱,帮他替父母做那些事。
倒也……算是对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地位颜面的父母别样的圆梦吧……
*
两人依旧睡在一张床,同在医院时一样。
对于分房这事,其实当初怕纪濯不习惯,也是准备了的。
但是这种事嘛,纪濯不问,谢肆尘自然不会主动提。
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然后成功抱到老婆同床共枕。
只是,如果没有那番颠覆谢肆尘认知的交谈。
谢肆尘极快的冲了个澡,随意擦了把头发,便穿着浴袍出来。
床上,纪濯半靠在床头,身子蜷地像只小虾米,瞧着像是想等自己出来的样子。
单薄的身躯被子一罩,若不是露出个脑袋,都认不出来里面还有人。
可是一天的奔波和病症的反应,让纪濯低着脑袋阖然睡去。
睡得很不安稳,在谢肆尘上来后,习惯性地钻到谢肆尘怀中,贴上那结实有力的胸膛。
谢肆尘拍着纪濯,轻轻安抚。
很好哄。
不多时,呼吸渐渐安稳,身体也不是紧绷防御的姿态,逐渐睡沉。
可谢肆尘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尤其,在听到纪濯那番堪称颠覆他认知的坦白后。
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。
看着那张苍白瘦削的脸颊,这让他苦苦追寻了八年,终于得以求得的纪濯。
他以为,这是高高在上的月亮,被捧着护着,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。
可是。
听完纪濯的坦白后,谢肆尘心惊胆战的发现,好像不是那样。
没有被捧着护着,甚至连亲生父母都在为了利益欺压。
关进精神病院?
他从那帮人的审问结果中,得到的答案可不是这样。
他们带走纪濯,囚禁,报失踪,然后?
说是不想要纪濯的命。
却把他带上公海。
若不是拦得及时,会送纪濯去哪里?直接查无此人的消失?还是随便航泊卖到什么地方?
一个能为了争一份属于儿子的财产,不惜把人绑架弄走的人。
他可不信会有多么的好心。
一些曾经没放在心上的疑点也开始渐渐清晰。
那些被密不透风的保护,自称不想儿子被打扰,所以不再带出的社交,阻断所有人的托词……
一个人的变化绝不会是一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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