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六的清晨,窗棂上结着薄如蝉翼的冰晶,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。
陆明远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,指节处泛着青白,呵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,又迅速消散。书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,火红的木炭不时爆出几点火星,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紧张。
\"吱呀\"一声,房门被推开,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。宋知府披着件灰鼠皮大氅走了进来,大氅的毛领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,袖口处沾着几点未干的墨迹。
他看了眼陆明远被冻得通红的脸,眉头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:\"怎么不让人添些炭?\"说着伸手试了试陆明远面前的茶杯,杯壁冰凉刺骨,\"茶都凉了。\"
陆明远连忙起身行礼,膝盖处的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:\"岳父大人,小婿...\"
\"坐下说话。\"宋知府摆摆手,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,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手札,手札边缘已经起了毛边,\"昨夜我翻箱倒柜,总算找到了这个。\"
陆明远双手接过,只见封皮上题着\"乙未科场备要\"六个遒劲有力的大字,墨色已经有些褪色。
翻开内页,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间夹杂着朱笔批注,有些地方甚至被反复描摹过,纸面都微微凹陷。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,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。
\"这是...\"
\"十二年前我中举时的手记。\"宋知府捋着胡须,花白的胡须在晨光中泛着银光,眼中闪过一丝追忆,\"童生试虽不算难,但...\"他压低声音,\"今年主考的周学政,最厌恶浮华辞藻。\"
窗外一阵寒风掠过,吹得窗纸\"哗啦\"作响,陆明远攥紧了手中的书卷,指节微微发白,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。
宋知府见状,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,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:\"尝尝这个,上好的龙井,能提神醒脑。\"
茶香氤氲中,宋知府开始逐篇讲解。说到关键处,他从袖中取出封信,信封上盖着朱红的官印:\"这是周学政往年批阅的优卷,你且看看。\"
陆明远展开信纸,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,发现每篇文章旁边都标注着\"转折生硬\"、\"用典过繁\"之类的批语。
\"岳父,这...\"
\"嘘——\"宋知府突然竖起食指,指腹上有一道陈年的墨痕。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踩在积雪上发出\"咯吱咯吱\"的声响。
\"老爷!夫人!大事不好了!\"
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院子,官帽都跑歪了,帽檐上还挂着冰凌。宋夫人正在佛堂诵经,手中的檀木佛珠突然断了线,\"哗啦\"一声散了一地,珠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脆得像雨点。
\"慌什么?\"宋知府沉声喝道,声音像闷雷在房间里回荡,但陆明远注意到他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掐进了太师椅的扶手,指甲都泛了白。
小厮扑通跪下,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,声音发颤:\"大小姐...大小姐要生了!从晌午就开始疼,这会儿...这会儿...\"
宋夫人手中的经书\"啪\"地掉在地上,书页散开,像一只受伤的鸟。她脸色煞白,一把抓住身旁丫鬟的手臂才没瘫软下去,指甲几乎要掐进丫鬟的肉里:\"雪芙她...不是还有半个月吗?\"
\"稳婆说...说是早产...\"小厮的额头抵着青石板,声音闷闷的,像是从地底下传来,\"姑爷让小的快马加鞭来报信,说...说情况不太好...\"
宋雨薇看见母亲的身子晃了晃,像风中残烛,连忙上前搀扶。
宋知府大步走向门口,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,厉声喝道:\"备马车!三辆!管家!去请李大夫!要快!\"
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。丫鬟们抱着暖炉、药箱来回奔跑,裙裾扫过积雪;马夫手忙脚乱地套车,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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