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裕同揭开泥封时,醇香瞬间漫溢堂屋:“三十瓮春,果然是珍品。”他轻抚酒瓮,目光却落在林彦秋身上:“这酒...来路如何?且说来听听。”
林彦秋知其用意,遂将那日与富氏子弟争棋的经过简述,唯独隐去那坊间盛传的“会馆小娘子”一事。
方裕同听完,捻须而笑:“富大虎这人,倒是同太白遗风相去甚远啊。”
话音未落,内室传来瓷盏相碰声,玉婶捧着青花瓷盏出来:“来来,先尝尝新焙的龙团茶。”
夕阳透过雕花窗棂,在油布灯笼尚未点起前,方裕同已端坐于八仙桌首:“明日我便遣人去请富大虎到府学论棋,只说要切磋棋艺。若他能管教子侄,自是皆大欢喜;倘若还要作祟...“他将茶盏重重搁下,茶汤微荡:“就叫他看看这临安城的规矩。”
林彦秋依稀记得陈舒窈曾提及,江南道的势力格局大抵分为吴城、池州、桐城与江淮四系。吴城因有内府背景,故陈明超得以执江南道牛耳。林彦秋本欲叩问方裕同归属何系,终究强自按捺住那份急切。
方裕同似洞悉其意,抚须笑道:“老夫早年尝入京师太学,后得授监察御史,徐徐至于今时。”说罢轻捻长须,“方府与董使君确有旧谊,昔年同游桐城,亦与令堂相识。”
此言一出,满室微暗的烛光似乎都添了几分暖意。
堂前晚膳已备就,木桌上摆着几味时令菜肴,简朴却尽显家常。方裕同比划着让座时,青瓷碗盏间传来细微的磕碰声。饭毕,方裕同负手而立,“书房围棋局已摆好,你与我弈一局。”
入得书房,檀木香中混着丹青气息。方裕同拂袖落座,沉香木棋盒“啪”地轻响。林彦秋先行以黑子点于右上星位,方裕同这才微微笑道:“沧山县情势如何?”
林彦秋摩挲着棋子,慢悠悠道:“本欲专研药材培育,奈何风云变幻。”
话音未落,方裕同已落下一子,“巡防司刘传近来提过此事,检举文书虽乏实据,但刑部已令按察使司彻查。”棋子坠盘,惊得林彦秋掌中黑子脱手落地。
方裕同俯身拾起,垂目间见林彦秋面露为难:“可是因为你手中握有实据?”
林彦秋想起当日姚杏儿托付的账册,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,仿若悬在头顶的之剑。他勉强挤出笑容:“其实去沧山县走一遍便知端倪,地方亏空巨万,所谓的林地不过黄土丘陵,连官衙前的广场都已荒草丛生。”
方裕同自是听出林彦秋话里头的担虑与不满,只在心里头暗笑这年轻人心思活络,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:“你担心什么?”
这话恰似投石入水,击中林彦秋心坎。担心什么?他担心的是,此事一旦牵扯上刘坤,必定会带上齐朴,往后的事情就愈发复杂,对沧山县那摊子事更添羁绊。
林彦秋思忖片刻,抓起一枚黑棋子,重重拍在棋盘上,语气坚决:“我只盼能安安心心为沧山县发展尽绵薄之力,做些正经事。奈何现状却让我难以静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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