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哈哈哈~好!烧得好!炸得妙啊!”
他猛地从铺着虎皮的主位站起,高大身躯拉出扭曲长影。
他一把抓起焦黑粮块,用力攥紧,碎屑簌簌落下。
“傅友德?朝廷鹰犬耳!”
狂笑在厅中回荡,带着歇斯底里的快意和刻骨怨毒,“报应!这就是报应!
你的命根子点了天灯,我看你还怎么威风?怎么平定黔州,攻打云南~”
狂笑过后,他猛地转身,双手高举焦黑粮块,咆哮如雷:
“我们的机会…来了。”
血丝密布的双眼扫过惊愕的头人,“传我号令:擂鼓!聚兵!开武库!让山里的儿郎,打起精神!”
脸上皱纹因极度兴奋扭曲:“朝廷粮草尽毁,军心必乱。傅友德焦头烂额!
此时不反攻,更待何时?
联络所有寨子,跟朝廷算总账!
夺回土地!杀光狗官!”
狂热的火焰在每个头人眼中点燃。
压抑的仇恨与渴望被彻底引爆!
“遵土司令!”
“杀狗官!夺回土地!”
狂吼震落梁柱灰尘。
沉寂的水洞群山,被宋远见的狂笑和怒吼点燃,如同苏醒巨兽,露出狰狞獠牙。
水溪核心区,三层小楼办公室。
巨幅地图铺满墙壁,炭笔标注密密麻麻。
赵城指尖点在水洞司位置。
华十七肃立。
沈青坐木椅上,膝上手指微收,泄露内心不平静。
她已换上水溪棉衣,眼底敬畏沉淀。
“……这次的甜头,宋远见这条老狐狸可要咬稳了。”
赵城声音平淡,如在说无关小事。
华十七眼中厉色一闪:“营长,这老狗反攻朝廷,声势必大。
若让他占了龙里、平越、麦新城,对我们下一步…”
“无妨。”赵城打断,指尖轻划地图,
“让他反攻,甚至还要继续给他提供物资,让他去咬傅友德,咬得越狠越好。”
赵城无所谓水洞做大,水溪和他,最缺的就是时间,让水洞拖住朝廷,他才有足够时间发育。
他转向沈青:“沈姑娘。”
沈青立刻挺直脊背:“营长请吩咐。”
“沈氏在云南深耕,对水洞宋氏,了解颇深?”
语气询问,却不容置疑。
“是。”沈青思路清晰,“水洞宋氏,悍勇善战,尤擅山地丛林袭扰。
祖上与朝廷拉锯百年,底蕴深厚,族兵剽悍。
宋远见其人,老谋深算,睚眦必报,隐忍如毒蛇盘踞,暴起如疯虎扑食。
此次反攻,必倾巢而出,不死不休。”
“很好。”赵城点头,“沈家在水洞司周边,尤其通往云南要道,有产业眼线?”
沈青心领神会:“营长放心!
沈家在水洞司东南,靠近滇黔边境‘雾锁关’,有数处马帮驿栈货仓,人手充足。
家兄沈脯,可暗中策应,引导宋远见主力,将战火引向朝廷核心区,远离水溪,并…
延缓其可能对云南的觊觎。”
家族力量毫不犹豫摆上棋盘。
“雾锁关…”赵城指尖精准点在地图隘口标志上,“此地扼守要冲,易守难攻。
沈姑娘,令兄若能‘协助’宋远见控制此关,则其东进袭扰傅友德后路,
或西窜入滇之路,便都在我们一念之间。”
沈青心头凛然。
借沈家之手,给疯狗套上无形项圈。
精准拿捏,冷酷算计,寒意再起。
“沈青明白!即刻传讯家兄,全力配合!”
斩钉截铁。
“嗯。”赵城收回目光,水洞宋氏的巨浪不过一枚棋子。
“宋远见和傅友德这条线,暂定。水溪重心,是这里。”
指尖重重敲在水溪核心区。
他看向华十七,语气沉凝有力,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:“十七,传令!”
“一、所有工坊,三班倒,全力开动!
熔铁炉的火,给我烧到最旺,我要看到铁水奔流。
更多的枪管毛坯,更多的‘掌心雷’铸铁外壳,子弹生产线,再扩三条!
人不够?去招!流民、归附寨民,都招!
告诉他们,水溪管饱饭,给工分。
工分能换盐、换结实棉布、换新打的钢口农具、换土地……
家里有地种的,优先安排!”
“二、火药工坊,立刻搬迁,搬到最远的鹰愁坳去!
按我给的‘安规图’,深挖防护沟,沟壁用石头水泥加固。
产量,给我翻两倍,硝不够?发动所有寨民,刮老墙土!挖蝙蝠洞!
组织人手,清理所有茅厕、猪圈、马厩的陈年老垢……
硫磺…”
他看向沈青。
沈青立刻应道:“云南腾越有上好硫磺矿,沈家可秘密高价收购,伪装成山货药材,经雾锁关小道分批运入,保证供应!”
“三、所有新垦坡地、梯田边角,全部种上‘番薯’、‘土豆’、苞谷等物种!
农事队的人盯紧了,按我教的法子堆肥、育苗、扦插。
这东西不挑地,耐旱,产量是稻米的数倍。
这是活命粮,是根基!哪个寨子敢糊弄,耽误了农时,工分全扣,领头寨老严惩。
告诉他们,种好了,秋收翻倍,水溪敞开收购,土地、工分、盐、布、铁器任换!”
“四、各寨立即开办‘蒙学堂’!
七岁以上,十五岁以下的孩子,无论男女,都给我送来。
半大小子更要来!
不教四书五经,先学简化汉字。
学算数!学记账!
告诉他们,学好了,能看懂机器图纸,能当工头管事,能拿大把工分。
让寨老们也轮流来听听,讲讲水溪的新规矩,讲讲外面的‘天’现在怎么了?
讲清楚,跟着水溪走,才有饱饭吃,有衣穿,不怕官,不怕匪!”
一条条命令清晰、冷酷、高效,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转动。
整个水溪,被彻底唤醒,发出战争机器的轰鸣!
华十七听得热血沸腾,大声吼道:“是!营长!保证完成任务!”
转身冲出,脚步声迅速远去。
办公室内只剩赵城与沈青。
窗外,西城“不夜”之光依旧明亮。
远处工厂区的机器轰鸣,透过窗户隐隐传来,稳健如大地心跳。
赵城走到窗边,望着那片灯火。
熔炉火光映亮他半边脸庞,深邃眸子里跳动着掌控的漠然,更有一丝灼热的、近乎狂热的期待。
“沈姑娘,”他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穿透人心,“你看到的电灯,只是微光。
你看到的弹丸生产线,只是开端。
傅友德以为他输在几把火,几声响雷…”
他微微停顿,窗外的机器轰鸣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雄浑,带着钢铁的意志。
“他很快会知道,他输给的是…”
赵城缓缓抬起手,指向窗外那片被工业之火映红的夜空,指尖仿佛要点燃整个世界,
“一个时代。”
“一个由铁与火铸就,由机器与力量驱动,注定要碾碎所有腐朽过往的新时代。”
“而他,傅友德,还有这黔州,这神州大地上的所有旧日主宰,都将成为这新时代巨轮之下…”
“…第一道被彻底碾碎的旧辙。”
窗外的机器轰鸣,如同应和的战鼓,陡然拔高,在深沉的夜色中滚滚传开。
那声音,冰冷、磅礴、无可阻挡,碾碎了夜的寂静,也彻底碾碎了沈青心中最后一丝属于旧时代的幻影。
水溪的心脏,在赵城指尖点向地图的那一刻,开始了真正撼动天地的搏动。
铁流奔涌,烈焰升腾,知识的火种播撒,一个以工业为骨、力量为血的崭新纪元,在黔州大地的心脏地带,隆隆启动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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