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的江苏，除南京外，各府都已宣布独立，这次新军攻打南京，林尔义和许宝山都不肯出兵，徐绍桢统制只好请程德全和浙江都督出兵相助。
军队人数虽然不少，但除了褚鸣九营作战勇敢以外，其他部队为保存实力，作战并不用命。协同作战也不好，打了八天，江浙联军还在老城墙之外，气得徐绍桢在军事会议上骂娘。
为了早一点取得胜利，他宣布：谁先攻进总督府，军官官升一级，士兵赏大洋三块。
重赏之下有勇夫，第二天，联军便攻入城内，守军凭借坚固工事和强大火力顽强抵抗，双方都伤亡惨重。
大街上到处硝烟弥漫，到处是尸体和鲜血，伤兵的呻吟声、咒骂声不绝于耳，有的炸断了手和腿，有的打伤了头，有的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和火药味，还有血腥味。
被炸弹引燃的房屋浓烟滚滚，到了天黑，黑烟还在冒着，升到空中成了黑黑的一团，与黑黑的夜空若即若离。
褚鸣九机智勇敢善于用兵，他带的三营是攻城的先锋和主力，连续啃下了好几处硬骨头，歼敌一千多人，自身也伤亡五十多人，褚鸣九想起那些消逝的熟悉的面容，心里很难过。
此时，天空阴沉黑暗，烈性的带火药味的风穿街走巷。他站在镇淮桥头，隐约可见远处守军沙包堆的工事，如大坝一样横亘在大街上，工事后面不远处有点点火光，那是第二道工事。
黑暗中，新鲜的带火药味的空气拨动着他粗犷勇敢的神经，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丝鄙视的笑容，似乎是说这两道工事休想阻挡住我们。
他在南京多年，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个高地，每条河流，每条街道，就像熟悉自己手掌上的纹路，天黑枪声稀疏后，他命令士兵们吃饭后就地睡觉。
三更时分，他把大家叫醒，对三连长说：“我把这里的指挥权交给你，我带一连和二连包抄到敌人后面，等我枪响，咱们前后夹击。”
“遵命！”三连长声音洪亮地回答。
黑暗中，褚鸣九带着二百余人，像一条龙的影子蜿蜒前进，大家都不说话，跟着前面的人走，从一条寂静的巷子走进另一条寂静的巷子，半个时辰后，他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敌人背后。
褚鸣九打响了第一枪，顿时，守军的正面背面同时枪声大作，喊杀声起，震天动地。守军士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，便被打死打伤不少，有的做了俘虏，有的慌不择路，跳河逃命。
突破第二道防线也是同样战术，天亮时，褚鸣九这个营已经打到了两江总督府门前。总督府大门洞开，守军早已逃之夭夭。张勋在昨晚已逃离南京城，乘船渡江到浦口往北逃遁了，两江总督张人骏和其他官员也都各自逃命走了，总督府已是空府。
一连长问褚鸣九：“营长，两江总督府没有守军，我们进去吗？”
褚鸣九说：“没敌人进去干什么？先往西，把阻击一营的敌人干掉再说！”
“徐统制说，谁先攻进总督府，军官官升一级，士兵赏大洋三块。”
“不行，我们不是为赏战斗，是为消灭敌人战斗，是为胜利战斗！”
“营长，我们去支援一营，你带几个人进总督府。”
“不行，我没心思进去闲逛，走，先消灭敌人！”
在路上，褚鸣九气喘吁吁地对一连长说：“拿破仑与欧洲盟军在滑铁卢交战时，就因为手下的格鲁西元帅太惟命是从，一板一眼追击撤退的普鲁士军队，听到附近英法两军激烈战斗的枪炮声，也不去攻击就在身边的英军，结果让寡不敌众的拿破仑输得一败涂地。”
“那一仗法国战败了？”
“是啊，那是关键的一仗，如果格鲁西助一臂之力，拿破仑就拿下欧洲了。所以，什么时候，消灭敌人都是第一位的。”
褚鸣九带领全营士兵赶到敌军背后，他身先士卒冲向敌军，士兵们紧跟其后奋勇向前，一举歼灭了阻击一营的二百多守军。
一营营长陈立勋见大街上没有了障碍，道路畅通，骑马直奔两江总督府，褚鸣九叫他，他装着没听见，挥鞭策马向前飞奔，仿佛他家里着了火一般。
褚鸣九步行前往两江总督府，路上看到一营的伤兵，吩咐随行士兵，收容了七八个伤兵。
此时，红红的太阳已经升到梧桐树稍上，打了胜仗的褚鸣九心情愉快地走进两江总督府。两江总督府大堂正中上方，有乾隆所赐的“惠治两江”额匾，两侧放有总督职衔牌，公案旁竖有两把杏黄伞，公案后屏风为朝阳仙鹤和海潮图案。
大堂两侧，有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写的对联：虽贤哲难免过错，愿诸君谠忠言常攻吾短；凡堂属略同师弟，使友行善名立尽我心。
穿过大堂，可见红柱长廊直通庭园深处，两侧是层递而进的建筑群，再两边是花园，东园是以建筑山石为主的园林，有太湖石堆成的假山；西园有一水池，形如巨大的花瓶，水中有石舫。
褚鸣九觉得清朝就如一个石舫，是一个进了博物馆的摆设了。
街上很热闹，好多地方挂出了红灯笼，青龙旗换成了五色旗，贴了标语：“推翻帝制，实现共和”。爆竹声不时响起，有的大爆竹声音惊天动地，长江两岸都听得见。
男人们脑后的辫子剪掉了，有人唱起了歌谣：“袁世凯瞎胡闹，满街和尚没有庙。”“改良的头，改良的花，改良的姑娘大脚丫。”
陈立勋先进入总督府，徐统制兑现承诺，提拔他为标统，褚鸣九还是营长。蒋惠听一连长说了情况，有些惋惜有些抱怨地说：“你枪林弹雨冲在前面，过总督府门而不入，你真是个南京大萝卜！”
褚鸣九明白蒋惠说南京大萝卜的意思，是说他人太正直，没有心计，他并不为与唾手可得的荣誉和升职交臂失之而遗憾，反而笑嘻嘻地自嘲说：“南京大萝卜好啊，爽口泻火，加点肉炖一下很好吃。”
“地方的都督不当，军队的官你不争，你就当一辈子营长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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