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昨天脸都抓破了,再打架,还不知把哪里打伤呢,要玩也不能和冈卜佬玩。”白圆圆气得两眼放光,嗓门更大,她又开始拿起地域歧视的武器。
洪先生不爱听这话,烧酒残余仍在,他毫不示弱,噘了一下嘴说:“冈卜佬怎么了?纪富也是冈卜佬。”
“纪富姓何不姓洪,不是冈卜佬。”白圆圆针尖对麦芒,因为激动脸色通红。
“纪富不是我的儿子啊,你嫌弃冈卜佬,别嫁给我呀。”也许烧酒消化完了,洪先生的怒火小了,声音也低了。
“我没嫁给你,是你嫁给我,你进的何家的门,你不乐意,可以马上滚,我不拦着你!”白圆圆理直气壮,用手指着门外面的空间,刚好一条瘦狗从门前走过,夹着脏兮兮的大尾巴。
洪先生虽然气得脸变了色,浑身发抖,却因为肚子里没了烧酒,他不再吭声。
每次吵架到一定时候,,白圆圆就用这种战术:家是她的,让他滚,滚回江北去。
他忍受不了这种羞辱,可又无可奈何,江北的家早被大水冲得荡然无存,他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,只能委曲求全忍辱负重,谁让自己是男人呢,谁让自己当招女婿呢。
有一次,洪先生忍无可忍,一气之下,滚了出去。他在大塘边向前滚着,想向大塘说说心里的委屈,可沉默寡言的大塘不理他,他只好一声不吭地在大塘边滚了一圈。暮色昏暗时,一片片白白的湿雪,开始懒洋洋地飘飞,落在和他同患难的帽子和肩上,他想向白雪诉说苦衷,可独善其身的白雪也不理他,他只好木讷地沿大塘又滚了一圈,没有同情心的寒风还往他脖子里钻。
他拍掉衣帽上的积雪,再沿大塘滚一圈,衣帽上又是前赴后继的一层白雪。他在心里说,白雪啊,白雪,你落在我身上没事,落在河里落在茅缸里也没事,千万别落到有钱的寡妇家当上门女婿,寄人篱下苦啊。
人在痛苦时,往往会因为身边有更痛苦的人,使自己的痛苦有所减轻,甚至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痛苦,与别人相比,自己很幸福。他在外面滚到第二天早上,想到了同病相怜的朱铁锁,听他说,胡长秀生气时,不但骂得凶,有时还打他,用竹竿或擀面杖打他。
此时想起,他觉得自己比朱铁锁幸福多了,白圆圆从来是动口不动手,从没打过他。而且,自己的生活水平比朱铁锁要好几十倍。自己应该感恩戴德,应该宽宏大量,不该像女人一样小鸡肚肠。想到这里,他心里释然了,他带着惭愧和内疚的心情走回家。
一夜没睡,他脸色憔悴不好,白圆圆也没好脸色,讥讽说:“冈卜人回来啦,有本事别回来呀。”接着又对纪富说,“给你爸盛碗粥,滚了一晚上,肚子饿了。”
洪先生很是感动,若是胡长秀,绝不会让儿子给朱铁锁盛一碗粥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他家的经太好念了。
谷雨的下午,白圆圆正用筷子从坛子里往碗里夹咸菜,屋里充满着柴草和阉萝卜的气味。孩子们打闹的叫喊声不断传进屋来,白圆圆皱起眉头对洪先生说:“蒋贤七岁,就到街上,上荆家祠塾了,纪富都八岁了,也该上学了,不能让他整天疯玩,你上荆家祠堂问问,祠塾一年要多少钱?”
“你不是说让我在家里教的吗?说我是先生,牛扣在桩上也是老。”
“你教吗?一天也教不到半个时辰。”
“不是你老让我干这干那吗,哪有工夫教?”
“你有功夫也不教,不是发呆就是挺尸,纪富就在外面野,听龌龊话,说冈卜下流歌谣。”
“说什么冈卜下流歌谣?”
“我听纪富说,男人二十是条狗,见了女人就跟走,男人五十是懒狗,实在饿了来一口,是不是下流啊?”
“是这么说的吗?”性情忠厚的洪先生有些不快了,声音不高但很清楚地说,“那可不是冈卜的歌谣,我从没听说过这种粗野的歌谣,不要老往冈卜人身上泼污水。”
突然,外面传来儿子纪富的哭声,夫妻俩不约而同奔出门去,几个孩子架着纪富走到门口,洪先生上前抓住纪富胳膊,几个孩子松手后都跑了,只留下洪星江的儿子洪继荣没走。
“怎么回事,谁打的?”白圆圆怒发冲冠,厉声责问。
洪继荣战战兢兢地说:“来旺让纪富上树掏鸟窝蛋,从树上摔下来的。”
“又是那个冈卜小畜生!”白圆圆怒容满面,咬牙骂了一句,蹲下身去看纪富勾屈的小腿,她把青布裤管往上提,拉动了痛处,儿子大叫起来,“哎呦!疼!”
胖嘟嘟的儿子一脸泪水,白圆圆也是眼泪充满眼眶,她呵斥洪先生:“你还傻愣着!小腿可能断了,快背他上街去看郎中。”
洪先生不敢怠慢,忙上前抓住儿子的双手,搭在肩上,背起纪富往街上去,他虽然如宰相一般宽宏大量,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比自己惨的朱铁锁,但此刻却没能减少他心里的痛苦,他没喝烧酒的眼睛里还是有了泪水。
白圆圆迈动一双小脚,一颠一颠的紧跟在洪先生后面,她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,她是为受伤的儿子流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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