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均有些失望地带着太平军士兵走了,蒋康把门关上,屋里安静了,他的心反而“怦怦”跳快了,他真有些后怕了,他庆幸自己把告示塞进了灶膛,庆幸昨天没这么搜查,昨天要像今天这么搜查,大金要死,他也是死路一条。
他关上门,准备把告示烧掉,刚要点火,又想到昨晚廊檐下人说的话:大丈夫以信义为重,忠臣不怕死,勇士不顾身。他想,太平军如此看重告示,说明这告示对太平军不利,对清军有利,自己不能把它烧了。于是,他又把塞入灶膛的告示拿出来,塞到布袋里提回家。他要帮大金把剩下的告示张贴完,完成大金没完成的任务,他对里庄的街道还是熟悉的。
蔚蓝的天空被晚霞染红时,蒋康提着布袋回家,家里已开始做晚饭,烟囱里冒出缕缕炊烟。
蒋康走到厨房,用面粉兑开水调了一碗浆糊,对在灶下烧火的九贞说:“吃了晚饭,我出去一下。”
“干什么呀,赌博还是嫖娼?”九贞逗他。
“正经事情。”
“什么正经事情?”
“明天告诉你。”
“不说别出去!”
“大金还有二十几张告示没发出去,我帮他发掉。”
九贞如被烧红的火叉烫了一下,惊叫道:“你神经有病啊!你不要命了,大金怎么死的,你不知道?”
“我知道,大金饶我一命,我帮他把没做完的事做完。”
“什么叫饶你一命?你没错,是他错了,你不欠他什么!”
“你别说了,这事一是为了大金,帮他把事干完,让他死能瞑目;二是帮人也是帮己,清军早点胜利,春南他们也能早点回家,早点娶妻生子。”
“贴几张告示有什么用,几张告示就能打走长毛?”
“没用,人家贴什么?长毛搜什么?烧一锅粥,哪一把草是有用的?我想好办法了,家里不有春西的一套军装么,我穿上了,冒充长毛,发掉就回来。”
“你说得容易,军队是有口令的。”
“你放心,我都想好了。”
九贞见蒋康执意要去,也不再说什么,默默烧火做饭,蒋康去里屋,取出春西捎回的太平军军服,有点樟脑味,试穿了一下,还合身。
他脱下后,又拿了一把锋利的双刃尖刀,一起塞入大金的大布袋,吃了晚饭,提着大布袋出了门。
蒋康一走,九贞便失魂落魄一般,坐立不安,什么也不想干,什么也干不了,脑子里不是提着布袋的蒋康,就是血肉模糊的大金,心老是乱跳,眼泪老是往外流,听到大的声响,她便心惊肉跳,惶恐不安。
平时,八点多,她便上床睡觉了。今天,快半夜了,她也不睏,毫无睡意。她在屋里走来走去,时而到窗口看看,时而又开门,走到村口瞧瞧。天像一张有许多小眼的大黑布,一个个小眼散射着光亮;晚风徐徐,刮动着发慌的树叶,发出蚕吃桑叶的沙沙声响。
她觉得丈夫不会从东边来,便又往回走,走到大塘边,往对岸路上看,蒋康从里庄回来,应该是走西边大路。
河上起雾了,从水面往上,袅袅升腾。田野里有蛙鸣,有虫叫,它们好像也不睏,好像也有烦心事,好像也为什么事发愁担忧。
九贞带着焦虑和忧愁往家走,她身子有些颤抖,她悔恨极了,后悔自己总是态度不坚决,应该坚决阻止丈夫的冒险行为的,贴几张告示就能胜利,真是异想天开,真是想儿子想疯了,弄不好要人头落地,人会死得很惨,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,她只能自食苦果了,蒋康要是死了,她也不想活了。
蒋康到下半夜四更天才到家,身上满是土,脸上带着笑,心情愉悦地说:“都贴出去了。”
“你还笑,我都急死了。”
“没什么事,我躲在树林里,听到了他们的口令,是金箍棒三个字。我就换了衣服进街了,街上没什么人,只碰到一队巡夜的,问我口令,我说:金箍棒,他们就走过去了,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贴完了。”
“怎么到现在才回来?”
“出街又碰到巡逻的,逃到麦田里躲了一会儿,出来不敢走大路,走小路又走错了一座桥,走到中塘桥去了。”
九贞忍不住笑了,说:“你真有本事,没走到金坛去,家门口的路都走错了。”
“你不知道里庄桥多。”
“不知道,只知道你走错了路。”
“两个小伙子还走错路呢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不走错,能羊入虎口。”
这话像针又扎了九贞一下,她想到了死去的春西春东,还有杳无音信的春南春北,又悲上心头,她忧心忡忡地说:“春南春北一点消息也没有,不知他们是不是还——”她欲言又止,不敢说不吉利的字眼,但眼睛里已是酸酸湿湿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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