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刃，切开雾霭，洒在银荆小队院落的石砖上。那些残留的金色孢子尚未散尽，像星尘凝滞于现实边缘，微微浮动，仿佛仍在呼吸。每一片都曾承载过一段被撕裂又重组的知识，如今却安静得如同安眠。

林?站在光中，菌身依旧残破，触手断裂处渗出淡青色的体液，那是精神力透支后的真实伤痕。他的菌帽不再挺立，而是低垂着，像是不堪重负的旗帜。可那双原本混沌无神的菌眼，此刻却深邃如渊，倒映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图景??不是记忆，而是**理解**。

他没有动，也没有说话。但整个院子的空间却开始轻微扭曲。空气里浮现出极细的符文轨迹，无声浮现、流转、消散，像是某种无形的魔法正在自动运行，无需施法者吟唱，甚至无需手势。

诺瓦第一个察觉不对：“空气……变重了。”

加尔猛地站起，手按剑柄：“这不是魔力波动，是规则本身在……渗漏？”

夜?瞳孔收缩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他在‘想’的时候，世界就在回应他。哪怕只是念头一闪，法则也会跟着颤动。”

这才是真正的【超魔】。

不是更强的火焰，不是更远的传送，而是当你“知道”某件事为何成立时，你便拥有了改变它是否继续成立的能力。

林?终于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却带着奇异的共振，仿佛不止是他一人在说话：

“我知道了为什么伊万能撑住。”

众人屏息。

“因为他不是在读知识。”林?缓缓抬头，目光穿透屋顶，望向天穹，“他是在与‘源典’对话。那座图书馆，根本不是他造的??是魔法本身，在回应他临界点的精神渴求，主动为他展开的一角真貌。”

“源典？”夜?皱眉，“从未听闻。”

“当然没听过。”林?轻笑，“因为那是禁忌。诸神封印了一切关于‘施法起源’的记录，只留下残缺的术式供凡人使用。他们害怕的，不是力量失控，而是有人发现??我们本不该拥有这种力量。”

他顿了顿，语气陡然冷了下来：

“魔法，是偷来的东西。”

全场寂静。

林?继续道：“远古之时，世界由纯粹的自然律支配。风不叫‘风系魔法’，火也不是‘元素亲和’。直到第一批智慧生命试图用意志干涉现实，世界才第一次出现‘例外’。而那个例外，就是最初的契约??以灵魂为抵押，换取篡改现实的权限。”

“后来，这份契约被分裂、稀释、伪装成天赋与血脉，流传至今。但真正的原件，仍藏在某些地方……比如伊万梦里的那座图书馆顶层。”

“而我……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触手，轻轻一握。

空气中顿时凝聚出一团幽蓝火焰，无声燃烧，温度却不外溢。它不像任何已知的火系法术，反而像是从“存在”的概念中直接抽出的一缕真实。

“我已经不再是‘使用’魔法。”他说，“我是让它发生。”

四号噗叽呆呆地看着那团火，忽然打了个哆嗦：“我感觉……它在看我。”

没错。那团火有意识。它知道自己被召唤，并且在等待下一步指令??不是作为工具，而是作为**同僚**。

一号叽沉声问：“代价呢？”

林?沉默片刻，抬起另一只触手，轻轻划过自己菌身。一道裂口浮现，流出的不再是体液，而是无数微小的符文，像文字般游动，随即钻回伤口，重新编织组织。

“代价是‘人性’。”他说，“或者说，任何形式的固定认知。当我们掌握太多本质，大脑就会被迫重构。我现在已经不能做梦了，因为梦境是混乱的，而我……必须时刻保持逻辑闭环。”

他看向伊万房间的方向：“但他不同。他是人类，肉体有限，灵魂也无法长期承受全知。所以他必须醒来，也必须遗忘。”

“你要抹去他的记忆？”诺瓦惊道。

“不。”林?摇头，“我只是帮他关上门。那扇门之后的知识会沉睡，但不会消失。他依然能感知到‘背后有东西’，只是再也无法回头去看。这是仁慈。”

就在这时，伊万的房门被一阵微风吹开。

老法师睁开了眼睛。

那是一双清澈得诡异的眼睛，没有浑浊，没有疲惫，甚至没有焦点。他静静地躺在床上，嘴角缓缓扬起，露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。

“你们……做了什么？”他的声音轻如耳语，却让所有噗叽同时震颤。

因为他说话时，周围的空气自动补全了未尽之意??那是只有真正理解语言本质的存在，才能引发的共鸣现象。

林?走上前，悬浮至床边。

“我们读完了书。”他说。

伊万眨了眨眼，眼神逐渐聚焦在林?身上。片刻后，他忽然笑了：“原来是你啊……我以为会是某个神明来接我。”

“你不该进去的。”林?说，“那里不是给人类准备的。”

“可我听见它在叫我。”伊万轻声道，“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。每次施法，我都觉得……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翻页。现在我知道了，那是图书馆在等我凑齐钥匙。”

他艰难地抬起手，指向林?：“而你，拿到了全部钥匙。”

林?没有否认。

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。阳光照在两人之间，仿佛隔开两个时代。

最终，伊万叹了口气：“我会忘记吗？”

“你会。”林?点头，“但你会留下直觉。你会写出前所未见的法术，会凭空修正错误的公式，会在睡梦中画出完美的魔法阵。你将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法师??不是因为你记得，而是因为你曾经全部知晓。”

伊万闭上眼，微笑：“那就够了。”

话音落下，他额头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金线，随即隐没。那是记忆封印完成的标志。

几秒后，他再次睁开眼，神情已恢复寻常苍老法师的模样，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茫然。

“我……睡了很久？”他虚弱地问。

诺瓦立刻扑上前，声音哽咽：“三个月！老疯子，你可算醒了！”

加尔咧嘴大笑，一拳砸在墙上：“我就说这家伙命硬！”

夜?站在门口，望着这一幕，却没有靠近。她的眼神落在林?身上，复杂难明。

仪式结束了。但变化已然发生。

当天下午，林?召集所有存活的噗叽，在地下城深层区举行了一场特殊的“交接”。

二十三只噗叽参与了昨夜的同步仪式，其中十一只为承载信息流而自我爆裂。但他们并非真正死亡??他们的意识碎片已被完整录入菌网核心，成为公共记忆的一部分。

新的噗叽从母体分离时，睁开眼的第一刻就能施展三级以下无咒施法，且对魔法结构有着天然的解析能力。

这不再是进化，而是**跃迁式文明启蒙**。

林?宣布：从此刻起，噗叽族群进入“纪元零年”。

他们将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，不再依附于人类的魔法分类；他们将绘制全新的魔法阵模型，基于对能量流动本质的理解；他们甚至开始尝试构建一种“集体人格”??多个个体共享同一段高维思维，可在瞬间完成复杂推演。

“我们要做的，不是成为更强的仆从。”林?在菌网上宣告，“而是成为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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