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村落的死寂和茅草屋内的静谧截然不同,在边关之外,一座并不算高的草原山头上,风声呜咽,如泣如诉。
北地的风,自亘古荒原而来,带着刮骨的寒意与狼嚎的余音,吹拂过枯黄的草浪,卷起漫天沙尘。天空是铅灰色的,沉甸甸地压下来,仿佛连飞鸟都绝了踪迹,只余下这片萧瑟天地间的肃杀。
五千名鞑靼铁骑在此严阵以待,阵列如林,在山坡上铺陈开来,竟是鸦雀无声。那份沉默,比震天的战鼓更让人心悸。这些自草原深处而来的骑士,个个身形剽悍,裸露在外的臂膀上肌肉虬结,面容被风霜刻出深刻的沟壑,眼神却比冰原上久饿的饿狼更为凶戾。混合着马匹的汗味、劣质皮甲的膻味、还有隔夜烈酒的酸腐气息,在寒风中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。
骑士们胯下的战马,毛色驳杂,高矮不一,却无一不是筋骨强健的草原良驹。这些牲畜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压抑,焦躁不安地用蹄子刨着脚下贫瘠的土地,鼻孔中不断喷出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,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、消散。
为首的将领,是一位独眼的壮汉。壮汉名为巴图,乃是这支劫掠部队的头领。巴图腰间悬挂着一柄弧度狰狞的弯刀,刀柄上缠绕的皮革已被磨得油光发亮,不知饮过多少人的鲜血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一道从额头斜劈至下颌的刀疤,如同一条蜈蚣盘踞,让那只仅剩的独眼,显得愈发贪婪与嗜血。
巴图的视野,越过枯黄的草地,越过那道象征着南方小国“雁国”疆域的低矮关隘,落在了关内那片在其看来无比肥沃的土地上。独眼之中,没有半分对山河景色的欣赏,只有赤裸裸的欲望。那里,有成堆的钱财、满仓的精粮、有脆弱得一捏就碎的瓷器、还有那些肌肤白嫩、只会在锦衣玉食中哭喊求饶的女人。巴图仿佛已经嗅到了鲜血的甜腥,听到了城池被攻破时,财富与生命一同燃烧的噼啪声响,那一切,都将成为麾下儿郎们的囊中之物。
“阿勒坦,” 巴图的声音沙哑低沉,像两块石头在摩擦,“你看到的,可是真的?那雁门关里,当真只有三千老弱病残?”
一名干瘦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斥候催马向前,恭敬地低下头颅:“回将军,千真万确。阿勒坦亲眼所见,城头上的兵卒,许多连盔甲都凑不齐,拿的长矛像是烧火棍。雁国的县太爷,三天前就带着家眷往南跑了,如今守城的,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武将。”
巴图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,露出满口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。
旁边一个满脸横肉、年纪尚轻的魁梧战士早已按捺不住,那战士名为帖木儿,是巴图麾下最勇猛的先锋。帖木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瓮声瓮气地说道:“将军,还等什么!三千只绵羊,不够咱们五千头狼塞牙缝的!帖木儿敢立军令状,只需一次冲锋,就能把那破关的城门给撞开!”
帖木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继续道:“听说南人的城镇里,好东西多得是!那绸缎,滑得能从手里溜走!还有那些娘们,一个个皮肉水灵,可比咱们草原上的羊羔嫩多了!到时候,我第一个冲进去,挑个最水灵的扛回帐篷!哈哈哈!”
周围的骑士们听到这话,发出一阵压抑的、野兽般的低笑,阵列中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,贪婪的目光在每个人眼中流转。
“将军,帖木儿说得对!”另一名骑士附和道,“去年咱们抢的那个村子,油水太少。这次打下雁门关,听说里头有个‘百花楼’,那里的女人,啧啧,一个能换咱们草原上十头羊!”
“不止女人!还有酒!”又有人喊道,“南人的酒,装在漂亮的瓷瓶里,喝起来跟蜜一样,不像咱们的马奶酒,喝多了烧心!”
阿勒坦,那名老斥候,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被欲望冲昏头脑的同伴,并不言语。劫掠,对草原部族而言是生存之道,但阿勒坦见过的死人太多,早已没了帖木儿那样的兴奋。
巴图的独眼扫过众人,缓缓抬起手,喧哗声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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