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王山脉最东侧,与大庆王朝版图接壤的崇山峻岭之间,有一条不成文的界线。
凡俗的樵夫药农,走到此地,便会不自觉地生出敬畏;寻常的炼气士御风而行,望见前方那片被云雾常年笼罩的山峦,亦会心生警兆,绕道而行。
这一日,界线之外的古道上,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来者身着一袭玄黑为底,以金线绣着山川河岳图纹的繁复官袍,头戴一顶无翅乌纱,面容古板,不带丝毫情绪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,扫视着前方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山脉。其腰间悬挂着一枚青铜腰牌,上书“清神”二字,字迹古拙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来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并未踏入界线半步,可他身上那股属于八境巅峰炼师的磅礴气机,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无声无息地荡开了一圈圈肉眼难见的涟漪。
涟漪过处,山林寂静,鸟兽噤声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荣昌镇牌坊楼外盘坐的老僧,缓缓睁开眼眸。
……
老祠堂内,茶香依旧。
儒衫柳相的心神自那遥远的边界收回,脸上神情无波无澜,仿佛那足以让寻常山野精怪肝胆俱裂的官家气机,不过是拂过水面的一缕清风。
“清神殿的人,鼻子总是这么灵。”
张夫子呷了一口茶,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,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。
儒衫柳相为夫子续上茶水,温声问道:“晚辈对这清神殿知之甚少,还请夫子解惑。”
张夫子端起茶杯,吹了吹杯口的热气,这一次,脸上那副惫懒的神情收敛了几分,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凝重。
“十宗之首,名副其实。这帮家伙,是一群真正的苦修士,也是一群真正的疯子。”
放下茶杯,那双浑浊的眼眸中,映着袅袅茶烟,仿佛看到了久远的过去。
“清神殿不争气运,不夺秘境,甚至连门人弟子都收得极少。他们所修之道,只有一条,那便是‘规矩’。他们自诩为仙凡两界的界碑,是悬在所有山上人头顶的一把戒尺。”
张夫子的声音沉缓下来,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:“我辈儒生,讲‘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’,是从内而外,教化人心。而他们,是从外而内,匡正秩序。某种意义上,也算是殊途同归的同行。天下能有这数千年的安稳,凡俗王朝不至于被山上修士肆意倾覆,他们功不可没。”
“只是这帮人,只认死理,不讲情面。在他们眼中,仙凡有别,天道有序,任何逾越雷池之举,皆为大过。一旦被他们盯上,小则受罚,大则会引得他们上门‘问道’。到那时,来的便不止是一位山水官,而是清神殿真正的执法长老,那便是整个宗门的劫数了。”
老人抬眼,瞥了一眼柳相,意有所指地说道:“你前番吞龙,又去逐鹿剑宗的地盘上走了一遭,动静闹得太大,已然触碰了他们的底线。这山水官立于界外而不入,是在给你,也是给这天王山一个表态的机会。若是不理,下一次,来的恐怕就是来问罪的了。”
柳相闻言,只是淡淡点头,心中已然有数。
清神殿,秩序的守护者。
也好。
不过,此事不急。
柳相心念微动,决定暂时将这位不速之客搁置一旁。他看向张夫子,微微躬身,算是道了谢。
钓鱼台依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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