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后,柱子按着腰间刀柄,如同最忠诚的猎豹,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,警惕地扫视着雅间内每一个角落、每一个人,特别是那四个仆役。
两名亲卫则无声地退到门外,如同两尊门神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视,也堵死了可能的退路。
“兄…兄长…”
秦枭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种刻意的虚弱,他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行礼,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,险些栽倒,被旁边一个仆役眼疾手快地扶住。
这仆役的动作看似及时,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。
“侯爷…侯爷您来了…”
柳氏也慌忙起身,想要行礼,动作却显得僵硬笨拙,声音带着哭腔,仿佛受尽了委屈,“枭儿他…他身子实在不便,连…连站都站不稳了…
您…您大人大量,莫怪…莫怪…”话语间,将秦枭的“凄惨”又渲染了几分。
秦烈在主位坐下,抬手虚按了一下,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,仿佛他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。
“坐。”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,如同深潭古井。
柳氏和仆役扶着秦枭重新在轮椅上坐好。
仆役无声地退回到角落的阴影里,如同潜伏的毒蛇。
雅间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和江风拂过窗棂的呜咽声。
桌上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,却无人有心思动筷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户,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光影。
“兄长…”秦枭再次开口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声音依旧颤抖,他抬起头,努力看向秦烈,那双深陷的眼窝里,瞬间蓄满了泪水,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,在锦裘上洇开深色的、绝望的痕迹。
“弟…弟有罪!弟罪该万死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痛苦和悔恨,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,双手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仿佛要将那木头捏碎。
“当年…当年弟被猪油蒙了心!被那些…那些奸佞小人挑唆蛊惑!嫉妒兄长…才干…才干卓绝…竟…竟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!”
秦枭的泪水汹涌而出,混合着鼻涕,模样凄惨无比,他挣扎着想要往前扑,仿佛要匍匐在秦烈脚下忏悔,“弟…弟对不起爹娘!对不起镇北王府的列祖列宗!更…更对不起兄长您啊!”
他哭嚎着,声音嘶哑刺耳,如同夜枭悲鸣,“弟…弟自知罪孽深重,百死莫赎!这些年…日日夜夜…如同在油锅里煎熬!
每时每刻…都恨不得…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轮椅上!可…可弟这残废之躯…连…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!呜呜呜…”
哭声撕心裂肺,涕泪横流,那副凄惨悔恨、生不如死的模样,足以让任何不知内情的人为之动容,心生怜悯。
屏风后,那位宗正寺的老执事微微皱眉,看着秦枭的惨状,轻轻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。
楼下的茶客中,也有人露出了不忍和同情的神色。
柳氏适时地扑到儿子身边,抱着秦枭的胳膊,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,声音尖利而凄楚,如同杜鹃啼血:
“我的儿啊!我苦命的儿啊!都是娘没用!护不住你啊!侯爷!侯爷您开开恩吧!”
她猛地转向秦烈,老泪纵横,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花,沟壑纵横的脸显得更加狼狈不堪,
“枭儿他知道错了!他真的知道错了!您看看他…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!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!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啊!
求求您…求求您看在…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…饶了他这条贱命吧!给他…给他一条活路吧!他再也不敢了!再也不敢了啊!”
柳氏哭喊着,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哀求,仿佛秦烈是掌控他们母子生死的冷酷阎罗,不给他们丝毫活路。
“我们…我们在府里…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啊!”
柳氏一边哭,一边声泪俱下地诉说着“悲惨”的境遇,将秦烈塑造成一个冷酷无情、苛待手足、连基本生存都不给的恶人形象,
“下人都敢给我们脸色看…吃的…吃的都是些下人都不碰的残羹冷炙…冬天炭火不足,冻得枭儿浑身发抖,伤口都结了冰碴…
夏天蚊虫肆虐,咬得他满身脓疮,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,惨叫连连…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啊!侯爷,您行行好,就当…就当积点阴德…”
她的话语极具煽动性,配上秦枭那副形销骨立、生不如死的惨状,让雅间内外那些“见证者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看向秦烈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、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谴责。
宗正寺的老执事眉头紧锁,在随身的小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。清流御史交换着眼神,微微颔首。
秦烈自始至终,只是静静地坐在主位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声泪俱下、配合默契的表演。
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光滑的紫檀木桌沿,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,发出微不可闻的笃笃声,节奏稳定,如同沙场点兵的鼓点。
他的眼神深邃平静,如同古井寒潭,不起一丝波澜,仿佛眼前这出催人泪下的大戏,与他毫无关系,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。
那份极致的冷静与漠然,反而形成一种强大而冰冷的气场,如同无形的屏障,让柳氏哭诉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心虚的颤抖,
秦枭的哽咽也变得更加干涩和断续,仿佛被扼住了喉咙。
酒菜的热气在沉默中渐渐消散,只余下冰冷的算计在空气中流淌。
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江面,雅间内点燃了烛火,跳动的火焰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,扭曲在墙壁上,如同蛰伏的鬼魅,预示着风暴的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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