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那庞大到令人咋舌的队伍(至少需数百人),繁琐到极致的规制,耀眼到刺目的皇家排场,同样是沉重无比的枷锁。
它将如同一个移动的、金碧辉煌的囚笼,时刻提醒着秦烈和天下人——你再显赫,也只是臣子!
更将他的每一次出行都置于无数目光的聚焦之下,毫无隐秘可言,行动被极大限制,如同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囚徒!
一连串丰厚到令人眼红心跳、足以让一个普通勋贵一步登天、光宗耀祖的封赏,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落下来。
加食邑、赐铁券、准开府、亲王仪仗!每一项都闪耀着皇恩的璀璨光芒,足以晃花所有人的眼。
然而,在这金碧辉煌却暗流汹涌、杀机四伏的大殿里,在这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炽热目光注视下,秦烈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赏赐背后汹涌的恶意与冰冷的算计。
实封之地远在天南,鞭长莫及?
开府建牙置于帝都严密监视之下,如同瓮中之鳖?
亲王仪仗如同移动的囚笼与枷锁,时刻昭示君臣之别?
还有那丹书铁券,免死的背后,何尝不是皇帝握在手中的一条随时可以收紧、甚至反噬其主的毒蛇锁链?
他面沉如水,深邃的眼眸中不起半分波澜,仿佛那足以让常人疯狂的封赏不过是过眼云烟。
再次躬身,动作依旧标准得如同用最精密的器械测量过,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。
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最深处的寒潭,听不出丝毫受宠若惊的喜悦,也听不出半点被算计的愤怒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:
“臣,秦烈,叩谢陛下天恩!陛下隆恩浩荡,如天之高,如海之深!臣感激涕零,五内俱铭!必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以报陛下知遇隆恩!陛下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
山呼万岁的声音在殿内空洞地回荡,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。
夏弘帝看着殿下那个平静叩谢的身影,看着他蟒袍上那狰狞的四爪巨蟒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——
欲要腾空噬人,心中的憋闷、滔天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如同疯狂的毒藤般交织缠绕,疯狂滋长,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,将眼前的一切焚毁!
秦烈赢了!赢下了这场凶险万分的朝堂初战!
用最锋利的刀,割开了宰相的脸面,也割得他这位九五之尊颜面大损,威严扫地!
而他,却不得不亲手将这头猛虎,用“恩宠”的黄金锁链,暂时锁在身边!
“退——朝——!”
夏弘帝几乎是从喉咙最深处、带着血腥味挤出这两个字,猛地起身,宽大的龙袍袖袍带起一阵冰冷刺骨的狂风,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——
留下一个充满愤怒与萧索的背影,和满殿心思各异、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的文武百官。
沉重的殿门在司礼太监尖细而带着惶然的唱喏声中缓缓关闭,发出沉闷的轧轧声,将殿内的喧嚣、算计、愤怒、暗流与那滩刺目的血污暂时隔绝。
秦烈直起身,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神情复杂、如同退潮般离去的官员身影!
最后落在地上那滩李元甫留下的、混合着冷汗与额血的暗红色污迹上,如同一个失败者狼狈退场的印记,也像一枚钉在朝堂上的耻辱钉。
他整了整没有丝毫褶皱的蟒袍袖口,动作从容不迫,优雅而冷冽。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,如同深冬夜空中一闪而逝的刀光,快得无人察觉。
抬步,沉稳地走出这象征着无上荣耀也充斥着无尽凶险的金銮殿。
殿外,寒风依旧凛冽如刀,呼啸着吹动他玄黑的蟒袍,袍角猎猎作响,如同永不屈服的战旗在风中招展。
宫门外,五百烈风亲卫肃立如林,沉默如山,无声地迎接他们的侯爷。
那股凝聚不散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铁血煞气,是这华丽而腐朽的帝都中,唯一真实而令人心悸的力量。
帝都的风云,已因他的到来而翻起滔天巨浪。而那座御赐的、华丽而危机四伏的镇北侯府,即将成为这场席卷天下风暴的最核心漩涡。
开府建牙……秦烈抬头,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楼阁,越过那巍峨森严的宫墙,望向皇城深处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所在——
眼神锐利如翱翔九天的鹰隼,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迷雾的冷静与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。
那就让这御赐的幕府,成为深深插入帝都心脏的一柄致命尖刀吧!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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