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压低声音,眼中闪着市侩的光:“记住喽,沿途但凡有蒙哥的人敢刁难,就把侯爷的旗号亮出来!腰杆给我挺直了!”
“咱们,是给草原送温暖去的!”
校尉重重点头,手按刀柄,眼神锐利地扫过车队四周。
萨迪克满意地拍拍他的肩,目光投向北方天际线。
仿佛已经看到赫连勃勃那张阴沉的脸,在看到这些救命物资时,会露出怎样复杂又贪婪的神情。
车队在苍狼城军民好奇的目光中,浩浩荡荡驶出北门,碾过覆盖薄雪的官道,消失在茫茫雪原。
车轮印深深,如同秦烈悄然布下的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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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连部的王庭,没有金顶,只有连绵的灰白色毡帐,簇拥着一座稍大些的主帐。
帐内弥漫着劣质奶酒的酸味和一种压抑的绝望。
赫连勃勃坐在铺着旧狼皮的主位上,脸色比帐外的雪还冷。
他面前空荡荡的矮几上,只有半碗浑浊的奶酒。
帐下坐着几个心腹头人,个个面黄肌瘦,愁眉苦脸。
“大汗…部落里存的草料,只够牲口再撑半个月了…” 负责牧业的头人声音干涩。
“粮食呢?” 赫连勃勃的声音沙哑。
“省着吃…也最多一个月。” 管粮食的头人几乎不敢抬头,“老人和孩子…已经有人冻伤了…”
“蒙哥汗的赔偿摊派…最后一批牲口,昨天也被金狼卫的人赶走了…” 另一个头人愤愤地捶了下地面。
帐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寒风穿过帐帘缝隙的呜咽声。
赫连勃勃闭上眼,粗大的手指紧紧攥着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
耻辱!无能的耻辱!
为蒙哥卖命,死了那么多勇士,最后竟落得如此境地!
蒙哥那条老狗!他心中疯狂咒骂。
就在这时,帐帘被猛地掀开,一股寒气涌入,伴随着一个亲卫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:
“大…大汗!来了!南边来车队了!好大的车队!”
赫连勃勃猛地睁开眼,精光爆射:“谁的车队?金狼卫又来抢东西?”
“不…不是!” 亲卫喘着粗气,“是商队!挂着…挂着血狼旗的商队!萨迪克大掌柜亲自带的队!全是粮食!盐巴!布!还有药!”
帐内所有头人霍然起身,眼珠子瞪得溜圆。
“血狼旗?秦烈?!” 赫连勃勃失声,心脏狂跳起来。
他猛地冲出大帐。
寒风如刀,刮在脸上生疼。
营寨辕门外,景象让他和所有涌出来的赫连部族人瞬间屏住了呼吸!
一支望不到尾的巨大车队,静静停在雪地里。
车辕上血红的狼旗,在灰白的天地间,刺眼得如同燃烧的火焰!
萨迪克裹着厚实的貂裘,胖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、令人如沐春风又暗藏算计的笑容,策马来到辕门前。
他右手抚胸,对着赫连勃勃微微躬身,声音洪亮,传遍寂静的营地:
“尊敬的赫连大汗!奉大夏镇北侯,北疆七州总督秦侯爷之命,为您和您的部族,送来过冬之礼!”
“粮食五千石!青盐五百担!御寒棉布千匹!毛毡千匹!疗伤治疫药材二十车!”
“侯爷说,北疆与草原,唇齿相依。朋友来了,我们有美酒!愿这微薄心意,能解贵部燃眉之急!”
话音落下,整个赫连部营地死寂了一瞬。
随即,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喧哗轰然炸开!
无数衣衫褴褛的赫连部族人从破烂的毡帐里涌出,老人、妇人、孩子…他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袋,雪白的盐巴,厚实的布匹…
一双双原本麻木绝望的眼睛里,骤然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!
“粮食!是粮食!”
“盐!好白的盐!”
“布!有厚布了!娃不用挨冻了!”
人群开始骚动,有人忍不住想往前冲。
赫连部的战士竭力维持着秩序,但他们的喉咙也在不受控制地滚动,眼神死死黏在那些物资上。
赫连勃勃站在原地,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。
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。
他看着萨迪克那张笑吟吟的脸,看着那面刺眼的血狼旗,再看向自己族人那狂喜到近乎癫狂的神情…
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,狠狠浇在他心头。
屈辱?有。堂堂大汗,竟要靠敌人的施舍过活!
感激?也有。这些东西,救的是他整个部族的命!
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。
秦烈…好狠的手段!好毒的眼光!
他精准地扼住了自己的命脉,送来的不是刀枪,是比刀枪更可怕的软刀子!
这哪里是礼物?分明是裹着蜜糖的枷锁!
赫连勃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压下翻腾的心绪,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大步迎向萨迪克,声音洪亮,带着刻意的感激:
“萨迪克大掌柜!请替我转达赫连勃勃对秦侯爷最深的谢意!侯爷的恩情,我赫连部…永世不忘!”
他重重拍着萨迪克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胖商人龇牙咧嘴。
“快!开辕门!迎接贵客!卸货!” 他转身,对着族人咆哮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把最肥的羊宰了!用最好的奶酒!招待我们尊贵的客人!”
赫连部的营地,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热气氛点燃。
火光映照着堆积的物资,也映照着赫连勃勃眼底深处,那抹被深深埋藏起来的、冰冷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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