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到石猴面前,看着他碗里的糊糊:“石猴,吃下去。这是你的责任,也是你的命。”她又看向那个抱着婴儿的妇女,将手中的半份糊糊,倒了一半进她怀里婴儿的破碗里:“也喂孩子一点…哪怕…只能多活一天…”
草叶的举动,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,在绝望的死寂中漾开微小的涟漪。愤怒和怨恨被更深的悲哀和无奈取代。有人默默低下头,小口吞咽着那点冰冷的糊糊。有人将碗里仅有的食物,分给身边更虚弱的人。没有言语,只有压抑的哽咽和食物滑过干涩喉咙的吞咽声。一种悲壮的、绝望的“共苦”,在死亡的阴影下,暂时弥合了被“按劳分餐”撕裂的伤口。
疤脸看着这一切,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,那仅存的右眼中,铁血之下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迷茫。他何尝不知这分配不公?但…别无选择!他猛地转过身,不再看身后,嘶哑地低吼:“守夜的!跟我上胸墙!其他人…吃完…准备火油!石块!把能烧的都堆到沟洫后面去!死也要崩掉那怪物几颗牙!”
人群在压抑的沉默中散开,各自走向最后的岗位。草叶疲惫地回到秦霄身边,用木勺将剩下的一点糊糊润湿他的嘴唇。冰冷的糊糊沿着嘴角流下,混入肩胛骨伤口渗出的暗红色血水中。
“执火者大人…您说过…工具之心…存乎用者…”草叶的声音低如耳语,带着无尽的悲凉,“这食物…这分配…也是工具…我们…用对了吗?还是…我们…正在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样子…”
就在这时,异变再生!
昏迷中的秦霄,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!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!他那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!瞳孔却并非聚焦,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涣散,直直地“瞪”着头顶低矮的岩壁!一股冰冷、混乱、带着无尽痛苦与疯狂气息的意念洪流,如同决堤的洪水,毫无征兆地、狂暴地冲入草叶的脑海!
“…不…是…谁…在…动…我…的…实…验…体…(神经束连接异常)…”
“…滚…开…你…们…这…群…愚…蠢…的…盗…窃…者…(权限代码被篡改)…”
“…三…号…培…养…皿…辐…射…泄…漏…(警报声刺耳)…隔…离…失…败…”
“…基…因…链…崩…溃…(数据流乱码)…痛…好…痛…啊…啊…啊!!!”
“…毁…灭…程…序…启…动…倒…计…时…(冰冷的电子音)…十…九…八…”
一连串完全无法理解、冰冷、混乱、充满高科技词汇和极致痛苦的疯狂呓语,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草叶的意识!她惨叫一声,手中的陶碗“啪嚓”摔得粉碎!她双手死死抱住头颅,仿佛要阻止那狂暴的信息流撕裂她的灵魂!剧痛!难以想象的剧痛!伴随着那些“实验体”、“神经束”、“辐射泄漏”、“基因链崩溃”、“毁灭程序”等如同天书般恐怖的词语,带来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、对未知高科技造物毁灭力量的极致恐惧!
“执火者大人!停下!您怎么了?!”草叶痛苦地蜷缩在地,发出凄厉的哭喊。
秦霄的瞳孔依旧涣散,身体在草铺上剧烈地抽搐、扭动,喉咙里发出非人的“嗬嗬”声,仿佛正经历着比肩胛骨撕裂更恐怖千万倍的痛苦!他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在空中狂乱地抓挠,仿佛要撕碎无形的敌人!那些混乱的、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碎片,依旧如同失控的洪流,断断续续地冲击着草叶的意识:
“…冷…冻…仓…解…冻…失…败…(液氮管道破裂)…”
“…生…化…污…染…级…别…提…升…至…红…色…(警报灯闪烁)…”
“…记…录…日…志…编…号…x…7…3…(身份识别失败)…记…录…终…止…”
“…秦…霄…博…士…权…限…剥…夺…(冰冷的宣告)…执…行…抹…杀…”
“抹杀?!”草叶捕捉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语,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!她不顾脑海中的剧痛,扑上去死死抱住秦霄抽搐的身体:“不!不要!执火者大人!回来!回来啊!这里没有冷冻仓!没有辐射!没有抹杀!这里是岩山部落!您是我们的执火者!秦霄!”
也许是草叶滚烫的泪水滴落,也许是那绝望的呼唤触及了灵魂深处某个锚点。秦霄那狂乱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!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!直勾勾地、聚焦在了草叶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!
那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深邃、平静或痛苦,而是一种纯粹的、原始的、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茫然、恐惧和…深不见底的陌生!
“…你…是…谁?”一个嘶哑、干涩、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,艰难地从秦霄喉咙里挤出,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和疏离,“…岩…山…部…落…是…什…么…地…方…?”
“…我…是…谁…?秦…霄…博…士…又…是…谁…?”
“…头…好…痛…像…要…炸…开…了…”
“执火者大人?!”草叶如遭雷击,浑身冰凉!失忆?!比昏迷更可怕的失忆?!在部落存亡的最后关头,在攻城塔即将碾碎一切的黎明前夕…执火者…遗忘了自己?!遗忘了部落?!
就在这时——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惊天动地的、如同山崩般的巨响,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颤,从沟壑入口方向猛地传来!整个岩洞都在摇晃!碎石簌簌落下!
“攻城塔!攻城塔撞过来了!”疤脸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声,如同地狱传来的号角,瞬间撕裂了沟壑内短暂的死寂!
毁灭的巨锤,终于砸下!
第六十六个绳结,在攻城塔撞击大地的轰鸣、岩洞崩塌的震颤、草叶绝望的哭喊与秦霄那陌生而冰冷的疑问声中,被一块震落的碎石砸得粉碎!它浸染着分配不公的苦涩、记忆撕裂的剧痛与毁灭降临的轰鸣,最终未能完成。部落的分餐争端,在绝对的外部毁灭面前,显得如此渺小与讽刺。而执火者秦霄在灵魂剧痛中苏醒的陌生眼神,如同深渊本身,凝视着即将被碾碎的残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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