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远平静地解开束发的青布带,黑发如瀑般垂落,在晨风中轻轻飘动。衙役粗粝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翻找,扯得头皮生疼。
\"脱靴!\"
他弯腰脱下靴袜,冰冷的青石板立刻让脚趾蜷缩起来。衙役捏着他的脚趾检查时,指甲缝里的泥垢在火光下清晰可见。年轻衙役则粗暴地掰开他的考篮,将里面的炊饼掰得粉碎,碎屑洒了一地,有几粒芝麻滚落到青石板的缝隙中。
\"这笔杆...\"衙役拧开他的紫毫笔,眯着眼睛检查中空的笔管,\"倒是上等货色。\"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嫉妒,手指在笔杆上留下几道污痕。
陆明远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,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的启明星。那颗星辰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明亮,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。这是每个学子都必须经历的考验,就像黎明前的黑暗,终将迎来曙光。
领到试卷的那一刻,陆明远的手指微微发抖。府印的朱砂在晨曦中红得刺眼,像是一抹凝固的鲜血,在素白的考卷上格外醒目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试卷,跟着号军穿过三重院落。
第一重院落的影壁上,雕刻着\"鲤鱼跃龙门\"的图案,鱼鳞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泽。
第二重院落的回廊下,挂着历代进士的题名匾额,金漆已经斑驳,却依然彰显着荣耀。第三重院落中央立着一尊孔子像,圣人的衣袂在晨风中飘动。
青石路两侧的古柏在晨风中沙沙作响,树皮皲裂如龙鳞,枝干虬曲如苍龙。树梢上,几只早起的麻雀跳来跳去,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。
\"地字十七号,进去!\"
号舍比他想象的还要逼仄。陆明远弯腰钻进去时,额头差点撞到上方的隔板。膝盖抵到前方的木板时,他不得不调整坐姿,将双腿斜伸出去。号舍的木板还散发着新鲜的桐油味,混合着陈年的墨香。
他将考篮小心地放在脚边,取出笔墨砚台一一摆好。端砚上雕刻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,墨锭上的金粉闪着微光。
晨钟响起,浑厚的声浪震得号舍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,落在他的衣袖上,像是撒了一层薄霜。
透过木板的缝隙,他看见知府大人身着绯袍,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知府的眉头微蹙,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考场,不怒自威。
\"封——龙——门——!\"
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过后,沉重的门闩轰然落下。陆明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,像是擂动的战鼓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颤抖的手指按在砚台上,砚台中的水微微荡漾。
\"肃静!\"
惊堂木拍在案上的声响如同雷霆炸裂,震得号舍顶上的灰尘又落下些许。陆明远透过号舍的缝隙望去,看见知府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。匣子上的铜锁在晨光中闪着冷光,封条上的布政司大印鲜红如血。
当匣盖掀开的瞬间,宋知府将题纸拿给旁边的书吏,书吏接过题纸时,羊皮纸发出清脆的声响,在寂静的考场中格外刺耳。
\"首场试题——\"书吏拖长的声调在梁柱间回荡,惊起了檐下栖息的燕子,\"《四书》题:'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';《五经》题:《尚书·尧典》'克明俊德'。\"
陆明远瞳孔微缩。这个出自《论语·为政》的题目看似平易,实则暗藏玄机。
陈老夫子曾经说过:\"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\",这不仅是天文现象,更是为政之道的至高境界。
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,照在纸面上,映出一片柔和的暖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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