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文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,掌心朝上,手指微微颤抖:\"一言为定!\"
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相击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陆文昌的手心湿冷黏腻,让陆明远想起雨后爬行的蜗牛。他不动声色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,恰好看见陆文昌也在做同样的动作,脸上还带着嫌恶的表情。
\"诸位,准备入场了!\"
差役的吆喝声打破了僵局。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,靴底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,发出\"啪嗒啪嗒\"的声响。
陆明远整了整衣冠,青布长衫的领口绣着暗纹,在阳光下若隐若现。
\"脱衣!\"
一声厉喝在贡院门前炸响,惊得几个年幼的考生浑身一颤。陆明远站在队伍中,看见前方的差役正粗暴地扯开一个考生的衣襟。那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,此刻正颤巍巍地解开腰带,枯瘦的手指不住发抖。
\"快点!磨蹭什么!\"差役不耐烦地催促,手中的水火棍在地上重重一顿,发出沉闷的\"咚\"声。
轮到陆明远时,两个膀大腰圆的差役一左一右围了上来。左边的差役满脸横肉,右颊上一道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。
\"抬手!\"
陆明远顺从地张开双臂。差役粗糙的手指在他腋下、腰间摸索,指甲不经意间划过皮肤,带来一阵刺痛。右边的差役蹲下身,一把扯开他的靴筒,粗鲁地翻检着袜口。
\"发髻拆开!\"
陆明远解开束发的布带,黑发如瀑般垂落。差役的手指在他发间翻搅,头皮被扯得生疼。
\"考篮打开!\"
陆明远默默递上考篮。差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:青石砚台被敲击听声,狼毫笔的笔杆被拧开检查,就连备用的蜡烛也被掰成两截。干粮被捏得粉碎,糕点的碎屑洒了一地。
\"夜壶!\"
陆明远取出夜壶,差役接过对着阳光仔细端详,甚至伸手进去摸索。
\"进去!\"
穿过森严的搜检,眼前是一排排整齐的号舍。每间号舍三面砖墙,灰黑色的墙砖上布满青苔,正面无门,只挂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布帘,在微风中轻轻摆动,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。
陆明远找到自己的号舍,掀开布帘。号舍内部不足五尺见方,三面砖墙斑驳潮湿,墙角还爬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草。
上层是一块三尺长的木板,表面被磨得光滑,这是答卷用的桌案。下层同样是一块木板,稍窄些,权作座椅。夜间可将两块木板拼在一起,勉强容一人蜷缩而卧。
号舍顶部只覆着稀疏的茅草,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几只麻雀在茅草间跳跃。
陆明远将考篮放在角落,听见隔壁号舍传来陆文昌的咒骂声。透过布帘的缝隙,他看见陆文昌正狼狈地爬进号舍,衣襟散乱,发髻歪斜。
贡院的铜锣\"铛\"地一声巨响,沉重的院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关闭。铁链绞动的\"嘎吱\"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刺耳,惊飞了栖息在屋檐上的几只麻雀。
辰时整,书吏将考题张贴在考棚中央的木板上。陆明远眯起眼睛,透过号舍的木栅栏,看清了题目:
四书题:《大学》\"致知在格物\"
试帖诗:《赋得春江水暖鸭先知》(得\"知\"字,五言六韵)
陆明远心中一动,指尖不自觉地轻叩桌面,他先研好墨,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破题:\"格物者,穷理之事也...\"
他的笔锋稳健,思路清晰。八股文的格式要求极为严格,但他早已烂熟于心。承题、起讲、入手、起股、中股、后股、束股,一气呵成。
写到\"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,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\"时,他的笔尖微微一顿,想起了岳父的教诲:\"为文当如行云流水,行于所当行,止于所不可不止。\"
突然,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陆明远抬头,看见陆文昌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,见他看过来,立刻装作整理纸张的样子,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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