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及日头西斜,客栈外青石板路上陆续驰来几辆油壁香车与高头骏马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刺耳。
卢本祎的女儿卢氏与小婿周斌最先赶到,同车而来的还有吏部孟虎。
孟虎识趣地在客栈大堂的紫檀木罗汉床上落座,任由这对神色慌张的夫妻先行入内。
片刻后,户部主事与御史台差官也先后驾到,见孟虎独自坐在八仙桌旁,相视一笑后各自寻了座位候着。
厢房内,卢本祎身着玄色官袍,头戴乌纱皂帽,端坐在云母屏风前的太师椅上,姿态端严得近乎刻板。
几案上的宜兴紫砂茶壶冒着袅袅水汽,却掩不住他眉间游移不定的阴霾。
卢氏身着月白比甲,珠翠满头,却掩不住语调中的焦躁:“爹,文远还被扣在县衙呢!虽说是关照过,没遭皮肉之苦,可到底上了枷锁,您瞧他那手腕……”
周斌见岳父面色如霜,忙在妻子腕间轻推,卢氏这才噤声。
卢本祎仰靠在椅背上,额间老年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,半晌方开口:“你们倒养了个好儿子!竟敢带着人马和短刃去威胁副知县?眼里还有大周律法么?”
卢氏颈间青筋微绽:“爹,文远不过是莽撞了些罢了,可那姓林的副知县一到任就结交杜北丰那帮人,分明是要趁您就医未归夺权!”
此言一出,卢本祎眉心拧得更紧:“这些衙门勾当岂是你这妇道人家该掺和的?你且管好你那不成器的儿子!”
他突然转头,目中寒光顿起,“滚。”
周斌忙起身劝慰:“爹,小月性子急,您消消气。方才在外头,瞧见吏部孟大人也在……”
“出去。”
卢本祎声色俱厉,抬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。
青瓷碎裂声中,卢氏僵在原地,望着父亲鬓边颤动的发丝,喉头动了动,终究没敢再言。
院外马车陆续抵达,车夫们低语声中透着几分忌惮,卢县丞这厢厢房内,早传出摔茶盏的脆响。
卢本祎微抬颔首,周斌携着发妻缓步而出。候于门外的三人相视而笑,依次步入房内。
待将齐芝怡送至沧山县境,林彦秋自马车上跃下,遥望远处紧随的马车。回身对齐芝怡道:“送君至此,余当返矣。”
时已入暮,天色渐暗。
齐芝怡满心话语却欲言还止,径直近前揽住林彦秋,低首贴于其胸膛轻语:“可否调任吾来此地?”
林彦秋淡然一笑,道:“无须。汝于江南道之中,于我甚善。”
齐芝怡轻推林彦秋,转身登上马车,回首嗔怪道:“汝真自私也!”
言罢,扬鞭催马,马车疾驰而去。
林彦秋伫立原地,目送马车渐行渐远,直至没入暮色之中。
离别之际,未有缱绻缠绵,心下难免失落。男子常患此弊,伴于身畔之时,难免忽视珍视。
待林彦秋回到县衙别院,忽见客栈院中驰入一辆铜铃马香车,林彦秋微感诧异。直至此县,铜铃马香车甚为罕见。
行至房间门口,林彦秋惊愕发现房门洞开,内中坐有一对年约四十的夫妇。
林彦秋略显错愕,旋即转身轻叩隔壁之门,刘嘉尚含笑而出。未等林彦秋开口,刘嘉尚已言:“乃客栈侍女开门,我等亦不便阻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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