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至末了,他羽扇轻扬,拂落几片槐花:“石大人若存顾虑,不妨沿途指教,免得下官误把良田作荒地。”
石毅那张斯文儒雅的脸微微抽搐了几下,林彦秋的话语渐次犀利,竟隐隐有质询我等治乡不力之嫌,这恰是石毅忧心忡忡之所在。
毕竟官场如棋局,品阶稍高一级,便似泰山压顶,常令人为难。
要知道,林彦秋身居知县之职,且是桐城亲点的要员。
未等石毅有所应对,林彦秋已然挥了挥手,朗声道:“诸位,我等还是先往各村走走吧。”
那马车便沿着乡间泥道辚辚而行。
整个上午的察访下来,林彦秋面色始终阴霾,至午时用饭之际,眼见小王从马车后厢取出干粮与水,石毅面色骤变,不住地朝简子豪递眼色,简子豪却假装浑然不觉。
想来这二人关系,并非如外人所想那般亲近。
石毅终究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询问:“林大人,这……”
林彦秋却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,道:“无妨,如今县里用度拮据,处处缺钱,我怎好再给乡里添烦忧。”
彼时,林彦秋的马车正停在山村村口,他拿着干粮,随意在村口老槐树下踞地而食,引得周遭村民好奇围观。
石毅左右为难,瞥见马车后厢并无余粮,咬了咬牙,转身吩咐乡里执事去附近小肆买些水来,众人便席地而坐,一同啃食。
用罢干粮,林彦秋拍了拍手,道:“继续赶路吧。”
待到踏勘完最后一处村落,天色已渐昏晚。林彦秋望着石毅,含笑道:“我夜里尚有要事,便先告辞了。”
石毅带着几个副手,立于道旁,目送林彦秋马车渐行渐远,直至踪影全无,仍久久伫立。
良久,乡长李方凑到石毅身旁,轻声道:“大人,这林彦秋莫不是做些表面姿态?您让备下的那些礼,可要趁今晚送至驿馆?”
石毅摇头道:“尚且难料,不过此人倒有几分真做实事的气象。待几日县里开衙议事时,再仔细瞧瞧。”
李方轻笑一声,低语道:“怎不同简主簿通个话?”
石毅冷哼一声:“那老滑头!罢了,我倒不如去探探喻文博的口风。你且回去,把备好的东西带上,我夜里进县衙拜见杜县令。”
回程的官道上,林彦秋敛眉倚在马车靠垫上,简子豪则垂首坐在对面,青色直裰的宽袖遮住交叠的双手,仿若一尊泥塑。
想起上次前往田湖乡时简子豪言辞如飞的情景,林彦秋只觉脊背生寒这会儿的沉默,委实透着几分古怪。
一路颠簸,马蹄嘚嘚近了县衙,简子豪才清了清嗓子:“大人,晚上如何安排?”
林彦秋冷哼一声,撩开车帘探出头:“寻一处酒肆打尖歇脚,这顿饭本官请了。”
简子豪喉结滚动几下,欲言又止,马车顶板被他的目光磨出痕迹。就在林彦秋以为又要陷入尴尬沉默时,那人突然开口:“石毅当年与我争过县主簿之位,末学技不如人,后来才调入县衙。有些话,实在难明说。”
林彦秋心中郁积的那团火苗瞬间蹿起,胸臆间闷气终得宣泄。
自打简子豪调来协办政务,诸多事端尽藏机心,今早巡视永兴乡时的异样,分明与那地界曾是前任杜北丰坐镇多年密不可分。
官道上扬尘未落,简子豪已变得守口如瓶。
“简主簿若觉不堪此任,尽可向杜县令陈情换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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