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元城的夜风带着白日未散的喧嚣余温,吹过沈承钧略显苍白的脸。琉璃塔顶那场“观星宴”的森冷与试探,如同附骨之疽,盘桓不去。太子萧承胤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笑容,葬魂谷幽冥禁地的赤红光点,还有那句“虚灵散管够”的诱惑,像几股无形的绳索,缠绕在心头。
“呼——”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试图将琉璃塔顶那无形的压力驱散几分。右眼深处那被九转玄丹暂时压制的灼痛,又开始蠢蠢欲动,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。
“喂!发什么呆呢?”一个刻意压低的、带着几分油滑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身侧响起,伴随着一股浓烈的、混合着油脂和某种奇特香料的味道。
沈承钧猛地回神,手已按上剑柄。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,像颗灵活的肉球,从旁边一条堆满杂物、散发着腌臜气味的狭窄巷弄里“滚”了出来。
来人穿着一身料子极好却沾满油渍的锦缎袍子,圆脸,小眼,戴着一顶镶嵌着几颗硕大、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贼亮的宝石瓜皮帽,手里还捏着半个啃得乱七八糟、汁水淋漓的肉包子。正是聚宝斋的少东家,钱多多。
“钱…多多?上次冰洞跑那么快?”楚灵犀的声音带着点意外,从沈承钧身后探出头来,嫌弃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,“你这出场方式…跟刚从耗子洞里刨食出来似的!还有这味儿…”她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,“刚打劫了香料铺还是掉油锅里了?”
钱多多毫不在意,三口两口把剩下的肉包塞进嘴里,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:“嘿!楚姑娘这话说的,什么叫耗子洞!这叫…这叫深入基层,体察民情!懂不懂?我生意人,不搞打打杀杀的事。”他费力地咽下包子,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,又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,慢条斯理地擦着油乎乎的嘴和手。那做派,跟刚才啃包子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擦完手,他这才抬起那张圆润富态的脸,小眼睛精光四射地上下打量着沈承钧,嘿嘿一笑:“沈兄,琉璃塔顶的‘雪魄酿’滋味如何?啧啧,太子爷家的耗子洞都镶金边,请人喝杯酒都那么大气派!不过嘛…”他话锋一转,小眼睛眯成了缝,凑近沈承钧,一股包子味混合着昂贵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,“那地方太高,风太大,容易闪了舌头。还是咱这黑市角斗场的地气儿,养人!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,像是要哥俩好地揽住沈承钧的肩膀。沈承钧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,避开了那只还残留着油光的手。钱多多也不尴尬,顺势收回手,嘿嘿笑着指向不远处:“走走走,角斗场今儿有好戏!‘铁臂猿’张莽对‘鬼影腿’柳三!赔率都开到一赔五了!看完戏,咱再找个地方,喝点‘养人’的地气儿酒,慢慢唠!”他那股热络劲儿,活像个拉客的掮客。
黑市角斗场,位于这片混乱区域的核心地带。这里没有琉璃塔顶的精致与疏离,只有扑面而来的、近乎野蛮的生命力。巨大的、由粗粝岩石垒砌而成的环形场地里,人声鼎沸,汗臭、劣质酒气、血腥味和各种兴奋的呐喊咒骂声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股灼热的气浪,冲击着耳膜和神经。
场地中央,两个身形迥异的汉子正斗得难分难解。一个肌肉虬结如铁塔,拳风呼啸,正是“铁臂猿”张莽;另一个身形瘦削,步法滑溜如泥鳅,腿影翻飞,正是“鬼影腿”柳三。每一次沉重的拳脚碰撞,都激起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和咒骂。
钱多多熟门熟路地挤到前排一个视野颇佳的位置——显然是早就定好的。他不知又从哪摸出一包炒得喷香的豆子,嘎嘣嘎嘣地嚼着,看得津津有味,时不时还挥舞着胖手,跟着人群吼上两嗓子:“张莽!锤他下盘!对!哎呦…柳三这腿够阴的!”
沈承钧对场中的血腥角斗兴趣缺缺,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狂热的人群,实则警惕地留意着任何可疑的视线。楚灵犀倒是看得挺起劲,小拳头攥着,眼睛亮晶晶的,嘴里还小声嘀咕着:“这柳三的步法有点意思…跟幽冥府的‘鬼影步’有点像,可惜只得皮毛,破绽太多…”
就在这时,角斗场中央异变陡生!
那一直被压着打的柳三,身形猛地一矮,险之又险地避过张莽一记开山裂石般的重拳,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贴地滑出数尺。就在张莽因拳势落空而身形微滞的刹那,柳三眼中凶光暴射,一直隐忍未发的左腿如同毒蝎甩尾,带着刺耳的破空声,以一个极其刁钻阴毒的角度,直踹张莽毫无防备的膝弯!
“卑鄙!”
“小心!”
场边惊呼四起。
张莽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阴狠,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,那狠毒的一脚重重踹在他的大腿外侧。咔嚓!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传来!张莽庞大的身躯一个踉跄,发出痛苦的嘶吼,半跪在地。
“嗷——!”柳三一招得手,得意忘形,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正要扑上给予致命一击。
“给老子滚开!”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从角斗场边缘爆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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