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北梁大军攻城已有三日,但见此间天地寂廖,满目疮痍,绕着城南东流的河水早已被鲜血染红,沿河两岸都是断箭残矛、凝血积骨。
雾霭阴霾,天空昏沉地似要滴下水来,适才一场恶斗将将结束,城头上半截烧焦的旗帜下,墨白望着城下有如潮水般退去的北梁士卒,不禁长叹了一口气,心想:“敌众我寡,这座城池也不知还能再坚守几日?届时城破,我等固然身死,只怕这满城的百姓,也无一能够幸免。”
一念及此,更是忧从中来,双眉紧蹙。墨白身旁,李德彪招呼着身旁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说道:“都别呆站着了,坐下来歇一会儿吧!这群龟儿子刚刚撤退,一时半会儿的,也不会再来攻城。”说完两腿一叉,率先坐在地上。
这群新兵尚还沉浸在先前的恶战里,此时听见他说的话,方才缓缓回过神来,心有戚戚地围坐在他身旁。
众人说是新兵,其实不过是京城里的原住居民,之所以出现在这里,只因为北梁大军人多势众,大举攻城之下,南熙将士折损严重,不得不招募而来凑数的缘故。
他们这一队人,多是贩夫走卒、屠猪宰狗之辈,在此之前哪曾见过这等场面?适才北梁大军攻城之际,若不是李德彪与墨白从旁多有护持,现在还能活着喘气的,估计已是十不存一。
天空越发昏沉,好像一不留神便要坠下来,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。
许是气氛太过沉闷压抑的缘故,新兵当中之前以卖馄饨为生的老孙头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。只见他一边哭,一边破口大骂道:“直娘贼,狗厮鸟、贼杀才、臭猪狗……你们不好好的在自家待着,偏生跑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?呜呜……贼咬虫,贱骨头……”
“好了,老孙头,你骂得再厉害,他们也不会撤军的,倒不如省着点儿力气,等北梁军再来攻城的时候,多杀他几个狗娘养的,来得合算。”眼见老孙头越哭越烈,越骂越凶,李德彪不得不出言劝慰道。
许是老孙头哭得累了,又许是李德彪的话起了效果,老孙头渐渐止住了哭声。这时一旁早已脱下鞋子正在抠脚的张屠户起哄说道:“老孙头,你哭得这么厉害,不会是被吓破胆了吧?”
“放你他娘的狗臭屁,老爷我恨不得扒其皮,放其血,啖其肉,岂会给他们吓到?”老孙头狰狞的面目复转为悲苦,继续说道:“我只是想到我那六岁的孙女,出生还不到一个月,父母便身染恶疾,离她而去,留下她孤苦无依,与我相依为命。北梁军围城那天,我正带着她在街上卖馄饨,突然间一枝流矢飞来,我那可怜的孙女……我那可怜的孙女……”
说到这里,老孙头数度哽咽,竟不能再说下去。
坐在其左手边的苏辰见状赶忙站起身来,拍了拍他的背,直至帮他将气彻底理顺,才又坐了回去。
老孙头喘息了一会儿,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复流之势,只是强撑着,不让其掉下来。他又平复了片刻,方才哽咽着继续说道:“我那可怜的孙女避闪不及,为流矢穿胸而过,当场就死在了我的面前。我之所以自愿守城,就是来报仇雪恨的。”
“报仇雪恨”四字,老孙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。不知何时,他那双浑浊的双眼早已变得通红,好似作困兽斗的豺狼。
广告位置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