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上午,天阴云暗,冷风萧萧,气温很低,屋檐下的冰凌有一尺长,地上都覆盖着一层白霜。
春西、迟红美和两个逃兵被绑在练兵场八口处的立柱上,等待燕王秦日纲来下令斩首。四个人的棉衣都被扒掉,寒风吹透单衣,一个个都冻得脸青嘴紫,上下牙打架,身体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。
丞相陈玉成来看练兵,在练兵场入口处,看到被绑着冻得发抖的四人,便问是什么情况,负责看管的卒长恭敬地陪着笑脸,如实汇报。陈玉成脸露不悦之色,他命先给四人套上棉衣,别把人冻坏。
待秦日纲来后,他一脸诚恳地对秦日纲说:“燕王,不肯打铜鼓就杀,处罚太重了,我府上内务缺人手,我想要这两个少年。”
秦日纲位在陈玉成之上,但碍于陈玉成的声望,不好拒绝,说:“丞相想要,就带走。”
陈玉成又为两个逃跑的士兵求情说:“两军交战,士兵多多益善,那两个士兵别杀了,让他们戴罪立功,打仗时多杀几个清妖。”
秦日纲脸上的捉摸不定和喜怒无常随风而去,他爽快地说:“好吧,都松绑。”
陈玉成的丞相府设在松卜镇的陈家大祠堂里,迟红美的舅舅姚纪福就在丞相府的伙房做饭,舅甥二人在此相遇,皆喜出望外。
听说迟红美家破人亡,姚纪福泪水涟涟,想到自己家也只有自己逃离了丹徒,恨得咬牙切齿,说:“此仇不报,枉为男人!”
春西不会烹饪,在伙房当下手,担水劈柴、淘米洗菜、刷锅洗碗,有时被负责内务的王检点叫去给陈玉成屋子打扫卫生、端茶倒水、送信跑腿。
两个月下来,春西对陈玉成有了好感,从人们的夸赞中开始敬佩这位年轻英俊的将领,佩服他出身卑微,却胆识过人,机智聪明。陈玉成十五岁便成为童子军的首领,武昌久攻不下,他率五百勇士缒城而入,一举夺取武昌。陈玉成虽是战功卓著的猛将,但待人谦恭和善,从不乱杀人。他只关注战场和太平天国,对于权力和个人待遇毫不在意。像陈玉成这样级别的将领,可以有八到十个妻子,可陈玉成只有一个未婚妻,名叫蒋桂娘,是女兵首领,因没结婚仍住女馆。
有一天晚上,巡夜士兵抓住了一对到仓库行窃的农民夫妻,准备依规处死。陈玉成见二人骨瘦如柴,指甲像是鸟爪,动了恻隐之心,大声说:“慢!我审一下再说。”
他审问发现,这一家人的粮食都被太平军拿走了,家中已半月无米下锅,老父饿死,小女儿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,无奈之下才来偷米。陈玉成家也是贫民,常吃了上顿没下顿,他听得眼睛湿润了,下令将二人放了,并送他们二十斤大米。
春西敬佩陈玉成,对主管王检点却是很讨厌。不知什么时候春西说漏了嘴,王检点得知春西有个哥哥在清军。从这一天开始,王检点就觉得春西是清军的奸细,对他没好脸色,动不动就大声训斥,总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,总想什么时候抓住他的把柄,把他除之而后快。
有一日,春西在陈玉成屋里收拾卫生时,在书架看到《原道觉世训》,就往衣服口袋一塞,想回屋看看,看完再放回书架。
他刚出门,就被王检点拦住了,他声色俱厉地问道:“口袋里什么东西?拿出来看看!”
春西把书拿出来,解释说:“拿了一本书,回房间看看——”
王检点冷笑一声,打断他的话说:“拿——,说得好听,你这是偷,你知道军规么?”
“知道,戒杀戒淫戒偷,违者杀头。”
“知道军规,还明知故犯,罪加一等,给我绑起来!”
两个士兵上前,把春西绑了,押到议事厅旁边的小屋里,用麻绳把他结结实实捆在掉了漆的木柱上。
个子不高的王检点带着几分得意,神色威严地对两个士兵说:“按照三纪六令,杀人、**、偷窃死罪,你们给我看好了,我请示丞相后,就来砍他脑袋。”
王检点步履匆匆去向陈玉成汇报,上次他汇报春西哥哥是清妖的事时,就主张杀了春西,谁知陈玉成淡淡一笑说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别株连。”
这次捉贼捉赃,证据确凿,丞相该杀一儆百了。他拿了书,来到丞相办公室,一五一十汇报抓贼经过,要求按军规严惩不贷,陈玉成又淡淡一笑说:“拿了书,也没出院子,不能算偷,快把人放了。”
次日上午,阳光洒在丞相府院子里,和风从窗户进来,把陈玉成身上的傲气和严厉吹散,轻抚着他英俊的脸庞。他看战报累了,抬起头揉揉眼睛,亲切地问在一旁整理旧文书的春西:“你是丹阳人,我问一个地名的来历。司徒是古时候官名,附近有个司徒镇,有什么关系吗?”
“听我父亲说,东汉有位骑白马的司徒官途经此地,在这个地方碰到鬼神,他拼命与鬼神搏斗,为民除了害。后来他染病而死,人们为了纪念他,在村边建了个司徒庙,村子也就改名叫司徒。”
“鸟过留声,人过留名,大丈夫应当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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