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上午,大雾升腾而起,天空似晴非晴、似阴非阴,看不到太阳,也看不到云彩,灰蒙蒙的烟雾似浑浊的水,让人情绪低落忧郁。
春东骑匹黑马,随行士兵骑匹白马,沿着向金坛的大路前往珥陵。路东是田野,稀稀拉拉的麦子在抽穗,有农民在拔草、施肥。路西是清军工事,一人多高,七八尺厚的土墙,土墙外是一丈多深二丈多宽的壕沟,沟中有一人多深的清水。
壕沟西边是太平军的工事,也是壕沟土墙,土墙上用石灰水刷了大字标语:“拜上帝、灭清妖、享太平”,“贼做官、官做贼、清廷一片黑漆漆”。
双方的土墙上都架着抬枪土炮,各自有士兵在巡视,太平军头戴红巾,清军的衣服上有个大大的“勇”字或“兵”字。
太平军从咸丰三年打下南京和镇江后,便来攻打丹阳,想着打下丹阳后,一举拿下苏南和浙江。至今已经四年,未能攻下丹阳,天王洪秀全大怒,令镇江守将罗大纲率部两万余人,配合王府设在全州的秦日纲五万余人一齐攻打丹阳,誓言要宰了章总兵这五品灰熊。
章总兵认为松卜是丹阳的门户,易守难攻,建议派重兵把守,钦差大臣向荣刚愎自用,又心怀鬼胎,不守松卜,把重兵放在横塘一线。最后松卜因敌众我寡、粮草不济被占领,伤亡一万多人,这是清军坚守丹阳以来的第一个大败仗,因败军将领已被斩,此事不了了之。
春东听着太平军操练发出的叫喊声,心里沉甸甸的,向荣和章总兵负责丹阳的战事,向荣是满族,二品钦差,在朝廷眼里是重臣是“女儿”,而章总兵是五品汉将,是末将,是“儿媳”,这“羹汤”不好做。
珥陵在漕河边,是南来北往水陆交通必经之地。战前春东来过这里,漕河里是舟船帆影,老街是旗幡高悬,有众多店铺旅舍和茶肆酒坊,青石板路温润如玉,商贾乡民,摩肩接踵,繁华热闹。如今店铺关门、行人寥寥、冷冷清清。
史兰克个子大,胳膊粗,前额宽,鼻子大,长着两条一字眉。他紧皱眉头,心事重重站在一座破庙大殿上,处罚抓住的两名太平军士兵。两个士兵一个二十出头,稍胖,身上剥得一丝不挂,用麻绳三道捆在柱子上,身上脸上被鞭子打得血肉模糊,鲜血像汗水一样从上往下流,流过脚面流到地上,脚周围是一滩血。
两个清军士兵打累了,放下鞭子,拿起小刀子,轮流割那士兵身上的肉,每割一刀,那人便惨叫一声。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干瘦小兵吓得闭上眼,浑身直抖。一个高个儿清军割了胖士兵大腿上的一块肉,塞到干瘦小兵嘴里,命令道:“吃!吃下去!”围观的清军哈哈大笑,有人说,“优待你了,我们都没肉吃,饭也吃不饱。”
史兰克看到一身戎装的春东走了过来,忙迎上前去,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。
春东问:“那两个是什么人?”
史兰克收敛起笑容,拿起桌子上的传单说:“长毛,散发传单,妖言惑众。”
春东接过传单,上面写的是松卜获胜的顺口溜:“太平天军打胜仗,百姓送礼忙又忙,抬肉就用门杠抬,装酒就用大水缸”。
春东放下传单说:“就是有罪,一刀杀了,不要凌迟活剐。”
史兰克皱起眉头说:“跟长毛学的,他们抓住我们的人,晚上在阵地上点天灯。”
春东说明来意,问:“粮饷归向荣管,呈文为何给章总兵?”
史兰克对向荣恨得咬牙,两眼冒着怒火骂道:“那狗东西!把两千石大米卖给了金坛粮贩,粮贩转手卖给了长毛,我要呈文给他,他还不杀了我?我带你去伙房看看,粮食只够吃三天,这几天每天只吃两餐。”
此时已是中午,本该热气腾腾的伙房冷冷清清,伙夫们有的蹲在灶边聊天,有的躺在柴草上睡觉。仓库里只有角落里有几十袋大米,史兰克说:“我们抓住了一个粮贩,他供认是在白塔镇做的交易,一手交粮一手交银子。”
“那好,派人把粮贩押送到总兵府,让章总兵处置。”春东也很气愤,向荣生活奢靡,嫖娼纳妾臭名昭著,没想到,还利令智昏干贪污倒卖军粮的犯罪勾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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