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祖宗要骑上鱼背就好了,我们就是天上人了。”
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,我们不上天,不也是在天堂么?”父亲说。
蒋百琛看着天空中带着暴风雨的乌云,想了一会儿,觉得父亲说得对又似乎不对,天堂似乎不该这个样子。
小岛近了,这个岛比先前那个要大许多,东面靠湖水处尽是巨石,有浪花冲打出的深沟浅窝;其他三面地势平坦,有草地有绿树,树上有画眉、杜鹃和长尾莺,有的在叫,有的东张西望。
有一条乌篷船泊在水边,船工用草帽盖着脸躺在后船板上睡觉,有几个上岛游玩的年轻女子在说笑。
蒋百琛把船泊在一棵檀树下,上岛察看,岛上没有房舍,没有庄稼果木,也是无主荒岛。
他绕着小岛走了一圈,发现可栽茶种果的平地有十几亩,看着这片土地,他心里高兴,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,笑容中带着衣食无忧的憧憬。
不到半个时辰,天阴得更厉害了,天空昏暗如薄暮一般。蒋百琛抬头看,怒气冲冲的乌云翻滚着,好像马上要下雨了;湖上的风大了,波涛汹涌。
船工喊那几个上岛游玩的年轻女人上船返回,蒋百琛也赶紧上船,摇橹跟在乌篷船后面向北摇去。
跟了一段,乌篷船往东北无锡方向去,蒋百琛则掉头往西北方向去。
风越刮越猛,浪不停地击打着木船,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,人和船都在颤抖,湖浪一浪接一浪积叠起来,夹着一道道白色泡沫,你追我赶往前奔涌。
天开始下雨了,硕大的雨点,猛烈地敲打着水面,在水中激起无数水花,湖面像一口沸腾的大锅,哗哗之声,似乎在哀叹:“倒霉,倒霉,倒霉!”
突然背后传来呼救声:“救命啊——救命!”
蒋百琛转头看,往无锡去的乌篷船在波浪晃荡中翻了船,船工和几个年轻女子落水了。
蒋百琛没有多想,橹在水中用力一别,船掉了头,他用力摇向乌蓬船,船工会游泳,最先游到船边,两手扒住船沿,一纵身上了船。
落水的五个年轻女子,三个会游泳,自己用力往船边游;两个不会游泳的呛了水,手脚胡乱扑腾着,一个已随波漂出好远,只看到一堆黑发在水面上起伏,时隐时现。
会游的三个女子游到船边,双手扒着船沿,却没有力气爬上船,船工身材瘦小,拉不动水淋淋的人上船。
蒋百琛顶着倾盆大雨说:“师傅,你摇船我来拉。”他把橹交给船工,抓住女子扒船的手,使劲往上提,受伤的胳膊用不上力气,他只能慢慢拉,女子慢慢爬,费了很大力气,才把三个落水女子拉上船。
再看水中的两个女子,已离船好远,且在两个方向,船向最近的女子摇去时,一个大浪打来,劈头盖脸打到船板上,船身猛烈晃动,蒋百琛没站稳,掉入湖水中。
蒋百琛游水去救近处那个女子,他把那女子拖到船边,船工抓住女子一只手往上拉,蒋百琛把她往上托,把那女子救上了船。
天上的乌云更多更厚了,天色变得暗黑,如夜晚一般,一个个大浪像湖水张开的大嘴,要把船和人都吞没。
水和浪花不停地打在蒋百琛的头上脸上,他抹去脸上的水,再看水中的那个女子,离船足有好几十丈远了。
他伸手指指那女子对船工说:“我去救她,你把船摇过去。”
他快速游到女子身边,伸手去拉她的胳膊,发现她吃了好多水,已经奄奄一息。
女子感觉到有人拉她,便伸手紧紧抱住了蒋百琛的右臂;蒋百琛只能靠左臂划水,双脚用力踩水,使身体不致下沉,他看船工和木船,被风浪推得更远了,船上的人都模模糊糊了。
情况越来越糟糕,他想拉那女子游向随风漂来的底朝天的乌篷船,右小腿却抽筋了,肌肉僵硬如铁,他疼得“哎呦”叫了一声,忙伸手去扳大脚趾,扳了几下不见肌肉松弛;接着左小腿的肌肉也抽筋了,也是又硬又痛,
他一只手扒水,根本浮不起两人的重量,眼见一个有牛头大的葫芦随浪飘来,他赶紧抓住,他知道大葫芦不能承受两人之重,老天出难题了,两个人只能活一个。
他想,我活了60多了,日落西山,生命走下坡路了,她年轻,鲜花刚开,让她活吧。他赶紧把大葫芦按到女子胸部下面,女子慌乱中碰到了东西,双手紧紧抱住大葫芦,人头浮到水上,她脸色苍白,惊恐万分,大口喘着气。
蒋百琛已筋疲力尽,无力划水,两腿抽筋僵硬疼痛又踩不了水,身体渐渐下沉,他双手用力划水,身体还是往下沉,他知道自己要死在湖里了,他回不了家了,他不能和心爱的女人结婚,不能和她白头到老了,他再也不能管改族规的事了,他感到悲伤和遗憾。
巨浪像脾气暴躁的野兽般扑来,把抱住葫芦的女子推向摇来的木船,船工等人把女子拉上船,再找蒋百琛时,已看不到人了,只看到白沫涌起,巨浪如山,身体下沉的蒋百琛已被无情地打入了水底。太湖真是瞎眼了,随便要了一个仁义善良老人的命,随便破坏了一桩心心相印的美好姻缘,这是太湖千万年以来犯的一个大错。
两个时辰后,天气又变了,云散了,风浪小了,浊浪滔天的野兽不见了,太湖又成了温顺的绵羊;夕阳照在层层微波上,如鱼鳞般闪着金光;湖中小岛如浴后美人,风姿楚楚婀娜动人。
太湖上有十多艘小船,摇船人边摇边喊:“老族长!你在哪里?”
“爸——”
蒋百琛的家人和族人在焦急寻找他,到天黑时,有人在一处芦苇丛边发现了一个随波起伏牛头大的葫芦,离葫芦不远处是蒋百琛的身体,他伏在水面上,白色上衣肩膀处破了,身上有淡淡的红色,似血凝干了又化了的样子;他的身体旁有漂来的花瓣和绿叶,他似躺在鲜花翠柏之中一般。
人们把他的遗体拉上岸,平放在草地上,身上的水流入草中,苍白严峻的脸上带着幸福恬静的笑容。
有人说:“老族长干嘛不抱住葫芦呢?那么大的葫芦抱住就行了,淹不死的,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。”
有人说:“老族长的船呢,木船是不会沉底的,他弃船游泳了,这么大风浪怎么能下水游泳呢?”
还有人说:“老族长水性不错,怎么就不行了?肯定土匪裘昆对他下毒手了。”
张玉贞闻讯赶来了,看到躺在草地上的蒋百琛,眼眸里充满哀伤,她跪在遗体旁号咷大哭,湖风吹乱了她的黑发和哀声,泪流满面的她很是内疚,她认为自己不答应嫁他就好了,蒋百琛就不会来湖里找地方,她抽泣地捶胸自责:“都怪我!都怪我,我要说不行就好了……”
没多久,充满血色的太阳不见了,渐渐地,光明在萎缩,黑暗在膨胀,岛屿也都被黑暗吞没了,如一座座坟墓趴在太湖中。风又大了,吹动芦苇哗哗响,似叹息似抽泣;雨又落大了,湖面上水花飞溅,“啪拉啪拉”响,像放小炮仗为老人送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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