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身体很好。”
“所以才要更注意保护身体啊!”
何秉骁突然顿住了,一双星眸凝视着沐杪。他的眼神是莫名的,陌生的,让沐杪霎时感觉整个超市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俩人……她匆匆地别过头从冷柜里拿了一大块肉放进篮子里。
来到超市的收银台前，何秉骁立刻掏出了皮夹里的银行卡，准备付账。沐杪将手中的卡晃了晃，笑道：“我来付就好。”
“没有让女人付账的道理。”何秉骁挑眉。
“这次本来就是我请客啊。”沐杪坚持。
何秉骁不再多说，将卡收回皮夹里，双眸收敛了所有情绪。
两人购物完毕后，何秉骁带沐杪驱车前往公寓。
“前面左转就好。”
何秉骁没有回答她，而是打着方向盘拐向了右边。
“学苑街是……”
“我家在湖滨路。”
“你家？”沐杪瞪大了眼睛，好像不能相信他竟然能云淡风轻地这么说。
“怎么了？我说过不是我家吗？”何秉骁发噱。
“可是……”沐杪艰难地说道，“你也没说是……”她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裙摆，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“真正的厨师是不用在意做菜地点的。”他故意曲解。
沐杪没有再说话。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拒绝他的任何要求，因为他说的好像总是很有道理，让她只能服从，再服从，甚至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由他决定的感觉……
片刻后，车子开进了一片环境优雅的公寓区。
何秉骁熟练地将车停在了宽敞的地下车库。沐杪呆在位子上愣愣地看着他，一时间竟没有动作。
何秉骁剑眉一扬，转过身对她低笑道：“怎么，不准备下车吗？”
沐杪只好跟着他走到一个门前。何秉骁伸手摁下一连串的密码，沐杪有些紧张地左右环顾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“进来吧。”何秉骁已经走进屋子开了灯。
这是一个非常宽敞明亮的公寓。里面的色彩几乎只有灰色和白色，看起来简约时尚。客厅宽大的沙发看起来非常柔软舒适，透亮的茶几上摆着几本杂志和一个干净的烟灰缸。
沐杪敛下眼睫没有动。这是一个私密的地点，她不该进去。
“放心，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。”何秉骁嘎声道，“这里的保安系统很完备。”
说着他提着装满了菜的袋子朝左边走去。“厨房在这里，你看还有缺的东西吗？”
沐杪只好走了进去，换上了一双他的拖鞋。
厨房是崭新完备的，看起来从来没用过的样子。何秉骁将买来的菜放在了流理台，转过头看着神色拘谨的沐杪，抿嘴一笑：“交给你了？”
沐杪点点头道：“嗯，好。”说着便将菜拿到水龙头下开始清洗起来。
何秉骁垂眸站在旁边看了沐杪半晌，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。
沐杪精心地将每一片菜叶仔细地冲洗干净，整齐地拜访在碟子中——纯白的器皿上有着简单的素色花纹，盛放了新鲜的蔬菜后，看起来很漂亮。再抬眼看去，各色食物调料和用具整齐地拜访在流理台上，从最普通的油盐酱醋茶到虾夷葱、山葵、白松露菌、八角、丁香、陈皮、茴香、柠檬叶、薄荷、香草、豆蔻、百里香、迷迭香、豆蔻、罂粟籽、芥末、咖哩、鱼露、豆瓣酱……几乎应有尽有。沐杪一边看着这些考究的食材，一边小心地清洗着这些崭新的碟子，感觉到精美的瓷器在手中被水冲刷过的感觉，嘴唇微微扬起。
“你好像很喜欢做饭。”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。
“是啊，你不觉得做饭给人一种很快乐的感觉吗？”沐杪没有回头，反问道。
“是吗？”他说话带着气音。
“嗯。”沐杪点点头，利落地将所有食材摆放整齐，然后将食用油倒进锅里预热，问道，“吸油烟机怎么开？”
“右起第一颗为电源总开关，第二颗为照明灯开关，第三颗为电机开关，第四颗为调速开关。”何秉骁慢丝条理地回道。
“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？”沐杪惊诧地回道。
“这是天宇的产品。”
“可是我记得吸油烟机并不在天宇的业务范畴内啊。”沐杪一边将香蒜末、豆豉倒入锅内翻炒，一边问道。
“这是刚刚才研发出来的最新设备，我需要一个厨师来帮我检验它是否合格。”何秉骁注视着沐杪柔美的侧脸缓声道。
沐杪闻言诧异地朝何秉骁看了一眼，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套灰白的休闲套装，此时正闲适地靠在厨房的门边垂头看着她，幽黑的眸子里有一抹兴味。沐杪立刻转过脸，将已经准备好的里脊丝、笋丝、红椒丝，相继倒入锅中，开了大火翻炒。
“这是什么菜？”何秉骁走近她问道。
“豉香春笋丝。”沐杪飞快地答道，然后将盐、麻油、鸡精等调味料放入，再翻炒一会儿，浓郁的香味弥漫出来，沐杪一手关火，一手端过一个素色青花瓷的碟子，将菜小心地盛上。
“做好了？”何秉骁问道。
“等一下。”沐杪拿过几根鲜绿的细葱，飞快地切成小段，均匀地洒在笋丝上，这才抬头朝何秉骁一笑，“好了。”
何秉骁有些愕然地看着她——她今晚的笑容好像很多。何秉骁刚想说些什么，沐杪却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，已经垂头将锅清洗干净，将敲开后的去皮后的白果放入了水中，又加了一勺盐，开了大火开始烧水。
何秉骁坐在桌前看着精致的四道一汤，竟有些发怔。
“菜都在这里啦，开动吧！”沐杪将一双碗筷递给何秉骁，微笑道。
“这个是什么菜？”何秉骁指着另一道色泽鲜艳的菜问道。里面有玉米、黄瓜、胡萝卜和白果，看起来非常漂亮。
“这是白果松仁玉米。”
“这个呢？是三明治？”
“嗯，鸡蛋面饼三明治。用黄油煎的，里面有火腿、生菜、沙拉酱，然后上面我有撒白芝麻。”
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。”何秉骁笑道。
“其实这个做早餐最好，我多做了好几个，剩下的放在冰箱了，你明天起床就可以直接吃了。”
“你想得很周到。”何秉骁看着她因为做饭而微微发红的脸蛋，嘎声道。
沐杪垂下头笑了笑没说话。
何秉骁看了沐杪一眼，又将视线移到桌上，看着豉香春笋丝笑道：“这道菜好香。”
沐杪低头查看着火苗，回道：“嗯。而且它也很营养，里面有充足的水分、植物蛋白和钙、磷、铁，还有微量元素，纤维素含量也很高，有助于消化。”
“这么专业。”何秉骁忍不住发噱。
“很好吃。”他夹了一筷豉香春笋丝，入口鲜美脆爽，油而不腻，辣而不燥，忍不住赞道。
沐杪也尝了一口，这才微笑道：“确实很好吃。”想到自己夸赞自己做的菜好吃，又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两人面带微笑地吃着饭菜，柔和的灯光倾洒在两人身上，看起来为他们的身边镀上了一层柔光。他们的座位离得并不算很近，却像是保持着最亲密的距离。
“其实是自从妈有了胃病之后，我才开始注意食物的营养和消化。”沐杪突然提到，声音很低，“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这些，也许妈就不会得这么严重的病了。”
何秉骁看着沐杪有些黯然的脸庞，深沉的黑眸渐转深浓。沐杪低垂着头轻轻拨动着碗中的白米饭，嘴唇蠕动了几下，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。
“我想阿姨一定很感激你每天给她做这么多好吃的饭菜。”何秉骁越过桌面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发丝，柔声道，“你是个很孝顺的好女孩。”
他的手干燥温暖。
沐杪闻言一震，随即立刻摇了摇头：“你不明白的。”
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，都不是你的错。”他像是下了一个结论般说道。
“你这么说感觉好偏心。”沐杪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是一个理性又冷静的人，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，让沐杪觉得很有趣也很感动。可是下一秒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话，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晕红。
“你好像很喜欢吃肉。”沐杪慌乱间只好转移话题，说着又不禁抿起了嘴角，“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给男生做饭，所以也不知道口味对不对。”
“哦？你父亲也没吃过？”
“嗯。我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你好像很少提到他。”
“没什么好说的，都是小时候的事了，对他我也记不大清楚了。”
“你好像不习惯叫他爸爸？”
“有吗？”沐杪的眼神闪躲。
“嗯，每次提到你他你都是称呼他为他。”何秉骁似乎垂眸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道。
沐杪飞快地看了何秉骁一眼，勉力笑了笑道：“很久没有叫过爸爸了，父亲这个称呼也好像离我很远。”
因为沐杪艰涩的语声，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“沐杪。”何秉骁突然低声道，“你知道吗？这是我第一次在家里吃到不是佣人做的饭。”
“阿姨不会给你做饭吗？”沐杪诧异地看着他。
“她从来不进厨房。”
“因为有保姆帮她做吧。阿姨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，不下厨也是很正常的。”不知道为什么，提到了母亲后，何秉骁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——也许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，他从不会将心里想的事写在脸上。即使是现在，沐杪也只能透过灯光，看见他密长的睫毛下的阴影，里面隐藏的情绪却让人无法捉摸。沐杪小心地看着他俊挺的脸庞，努力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。
何秉骁闻言勾起了嘴角，神色淡然，好像他早已想通了这件事情，又好像他根本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。
“其实我觉得……”沐杪突然吸了口气，说道，“阿姨一定很想做一顿非常丰富的大餐给你吃。”触及何秉骁的目光，沐杪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微笑，“因为每一个母亲都很爱自己的孩子。阿姨也不会例外。更何况你这么优秀，她一定是以你为骄傲的。”
“那你父亲呢？”何秉骁看着她的眼睛问道。
沐杪一怔，心下涌起酸涩的感觉……十五年前的记忆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降临，她恍然见到父亲曾经对待自己那慈爱的模样……自己虽然这么说着，却也是无法释怀的吧。所谓的父爱，到底是什么？什么是真实，什么又是虚假？沐杪痛苦地皱起了眉头，她这才发现自己试图做出的安慰是那么苍白。
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，无论是幼年时候的阴影，还是长大后的孤独……
“其实不用逼着自己去原谅。”何秉骁的脸上神色如谜。“时间会解决一切。”
“不用原谅？”沐杪喃喃着重复。
“你不是圣人，更不用去做圣人。”何秉骁很快回答。
沐杪垂头看着红木质地的桌面，微微抿起了嘴唇。
“你呢？你也是怎么告诉自己的吗？”沉默了许久，沐杪抬头问道。
何秉骁迟迟没有回答。
沐杪终于也移开了视线，答案，她已经知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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