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只有纯粹的颜色,纯粹的建筑物,宛若裁剪之后不断拼贴下来的,完全重复的建筑群,那些植被或许都只是为了所谓的空气而种植在这里——若是人类的生活不需要植被,说不定就连这里残存的这些植物都将会被连根拔起。
即便没有任何交流,但是他们都达成了某一种共识——不在同一个时间离开这一条船,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希望另外的人知晓自己的目的地,也不希望知道别人的目的地,来到了卡尔蒂安,很多‘常识’都不适用于这里,至少,在了解到自己可以做什么,不可以做什么的时候,不要做太多的事。
来到卡尔蒂安的第一课,就是如何从‘室外’进入到‘室内’。
每一个建筑物都是相同的,每一个东西都是这样拼贴起来的重复结构,她回过头,看向那一条名为祭神号的船,现在,这一条船依旧停在‘水上’,但是这些水并没有汇聚成河,它仅仅只是正好能够承载起祭神号的水,不多,不少,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牢笼,将祭神号完全固定在这里。
“……神奇。”墨洛温这么说。
街道很干净,即便没有任何生机,它也依旧保持着干净,墨洛温打量着这一条街道,并不宽的街道,却十分漫长,非常长,一眼望不到尽头,当然,在街道两侧的自然就是那些重复的建筑物。
“一……二,嗯,三?”
——嘿,墨洛温,卡尔蒂安的建筑物并没有特殊的名字,它们仅仅只是用数字来指代某一个区域……就像是卡昂佛尔那样子,比如一,二,或者什么二十七,九十八,具体这个数字能够到达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,不过你大概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。
她看见自己身上的‘色彩’正在逐渐变得淡薄。
宛若往一个人的身上蒙上一层滤镜,她越是沿着这一条街道行走,自己身上的颜色就越来越淡,越来越浅,直到她的色泽也几乎和这些灰色融为一体。
这是一种‘同化’。
将她从‘人’同化成卡尔蒂安的一部分,这是一种保护,一种属于卡尔蒂安的认知阻碍,这一种庇佑就这么附着在了她的身上,将她的存在本身也一同压抑了下去,正如她所知道的,卡尔蒂安是一个被天使们注视的城市,因此,不论是直接看向那些天使,还是直接被天使们窥见,对于‘人’来说都是一种危险的行为。
因此,认知阻碍才会诞生,它覆盖天使们的容貌,确保人们并不会因为直面祂们的一角而失去理智,它覆盖人们的色彩本身,确保人们并不会因为祂们的直视而承受过量的冲击,思维上的、灵魂上的冲击。
她继续沿着街道行走。
直到某一刻,在她身上的色彩褪去到一个恒定的状态的时候,她看见了那些建筑物敞开的‘门’,那是镶嵌在每一个建筑物上的约两米高的口,那就是门,那就是建筑物的‘门扉’,在褪去了明亮的色彩之后,现在的她可以步入这座城市之中了。
“叮。”
“那些东西你放到哪里了?”
“呃,我得找一下,我记得就放在架子上,可能是谁借走了。”
“还有三十分钟就到祷告时间了,在那之前你得找到它们,不然缺少的部分还需要重新申请,很麻烦。”
卡尔蒂安的‘外面’和‘里面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,如果说外面是一个毫无生机的纯粹结构,那么,至少在步入到门扉之后,她感受到了属于人的气息,脚步声,说话声,那些从她的身旁经过的人,那些快速的行进,还有交谈,在她触及到门扉,穿过门扉的那一刻,这些事物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。
“你现在就去找,联系十一那边先把备用的调出来,我去教堂那边,不管你有没有找到,十分钟之后你都必须到场,今天兰斯大主教可能会到场,到时候缺少了东西解释起来很麻烦……明白了吗?”
“好的,好的,我这就过去。”
墨洛温看着那些人从自己的身旁经过,他们的速度很快,每一个人都在一种忙碌之中,那些和自己一样被褪去的色彩的人,在这灰色的世界里面。
……灰色。
她已经来到了卡尔蒂安,真正意义上的卡尔蒂安,封闭的建筑物内,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是同样的光,一种并不明亮但也不暗淡的光,一切似乎都被恒定在一个不起眼的程度,这里看起来很普通,很正常。
这一切都建立在‘认知阻碍’之上。
如果将认知阻碍剥离,现在她看见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色?墨洛温并不知道这个答案,或许每一个窥见答案的人都已经失去了清醒和理智吧。
她带着自己的行李,逆着那些人流行走,他们正在准备祈祷,她正在观察这个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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