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不仁,他却不愿做刍狗;身而为人,他亦渴求应得的幸福,就只能将内心封闭于棋盘的世界之内。
时光如梭,花开季节来临时,少年随着拯救他性命,也教会他下棋的恩人牡丹方士,一同来到了长安城。
彼时,扶桑的使者觐见女帝,拿出珍贵的玉棋子,要同长安城中的国手切磋。
使者棋力出乎意料的高明,连败数位棋待诏。女帝的笑容渐渐消失,变得严峻起来。
大臣们感受到女帝怒火而畏缩时,牡丹方士举荐了少年。
看着身姿小小的棋手,人们投以难以置信的眼光。若他们知道,这尚是少年头回与真正的对手对弈,恐怕更会大惊失色。
扶桑使者亦轻视的望着端坐于棋盘前的少年,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身躯。
呵呵,毕竟还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孩子。可这份轻视很快为雷霆万钧而又滔滔不绝的棋势所震慑。
仅仅一个时辰,扶桑使者便完全被击垮了。棋盘上沾染了长考后的汗迹,犹如拼杀后伤痕累累的战场。
他这才明白,少年哪里在害怕,分明是欣喜终于有了可一争胜负的对手。
因这场对局,少年瞬时扬名长安,成为名流贵胄们的座上宾客。
很快,城里传出谣言,说这个孩子乃英国公的后人。初代英国公,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开国功臣。
他率领大军收编了当时盘踞塞外的长城之民,铸就了今日镇守边关的长城守卫军,本人同样擅于弈棋,可惜后代因事被贬谪为平民。
扑朔迷离的身世传言,令棋手的声名更蒙上传奇色彩。
漩涡中的少年本人,毫不理会人们的议论纷纷,仍全神专注于对局。迄今无人能从他手中求得一胜。
“长安城就像一座巨大的棋盘。”
横十数道的长街,划分全城为上百个坊。方方正正的坊,如同棋盘的格子。而遍布其间宏伟的建筑,便是棋盘上的棋子。
“你要好好记住这棋盘的模样。”
“在这里的棋局中胜下去,一直胜下去,就能得到父亲大人的认可吗?”
“没错。”
少年闭目,随方士的指点落子。瞬时间,长安城某处也随之化为隔绝之地。
他沉浸于棋局日久,也积攒起雷霆和暴风般的力量。若棋和胜利,能抹掉世间的严苛不公,自己是否也能有资格去获得幸福呢?
不得贪胜,不可不胜。
与下棋者的对战很有意思,与将军的对战,却不是如此。
伍六七竭尽全力,方才勉强获胜。
巍峨的长城,古老的奇迹。
谁建造了它?谁守望着它?谁在它身畔长眠?谁又因它的庇佑,最终获得幸福呢?
当虎驰骋于自长城返回长安的古道时,脑海中便回荡着这疑问。
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,早已分不清。关隘为火海所包围,守卫军的呐喊与战马的嘶鸣交织。
可最近的卫所拒绝了求援。
“开玩笑吧,没有收到军令呀。长城这么坚固,必然安然无恙。”
第二个卫所……第三个卫所……
青年痛恨自己的笨嘴拙口,却没有深究为何他们如此不信任自己。
既然如此……那么不如直入长安……他冒出大胆的念头。怀中揣着长官匆匆急就的书信,若是直接递送给兵部尚书……
快一点、再快一点,或许还来得及。背负着战友们的生命,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城求助。
他就这样笨拙的闯入了长安城。时间不等人,可伟大城市的光辉令青年眼花缭乱。跌跌撞撞,他终于来到兵部大门,可守卫拒绝他的进入。
“我有长官的亲笔求助呀!镇守关隘的苏烈长官……”
“你死心吧。”
“魔种,魔种进攻长城……”
“呸,明明是背叛。”
奏报被当面撕成碎片,四散飘舞。
“不知道吗?私下通敌的正是你所谓的长官呀……陛下已经下令……看!”
盖着朱红大印的御令,陈说着罪人的罪证……
明月升上天穹,青年颓丧得走在陌生的街道上。脑海里飞舞着御令上的文字,却全然想不通含义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他忽然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,并认出他们是过去轮替过守卫军的军人们。
今夜,这些军人因平息魔种之患,阻止长城陷落而受到嘉奖。
为什么……明明自己离开时,都没有一个卫所愿意救援……不愿意相信的答案呼之欲出,令人心痛如绞。越是痛楚,虎反而渐渐冷静下来。
他走上前去与熟人招呼,就这样混入宴会,甚至还得到一百两赏银。
银子,已经无用。他冷笑着拽着拳头,随手拉住路过的舞姬。看完人生中最后一支舞,然后……
可舞姬高傲的斜视着自己说出打赌的话,青年的愤怒却自三个问题中消散。
“你从长城来。”
“你们是无辜的。”
“你想知道真相。”
是的,自己想知道真相。
青年瞪着眼,没有注意到舞姬颤抖的手中,偷偷捏着被调换的文书。
薄薄的纸张上,写着守卫军除名的私逃者特征与名字。
从离开长城的那一刻,似乎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那是三年前的事。长城守卫军中少了混血魔种士兵裴擒虎,长安市井却多了游侠儿虎。
白天,他是商人的保镖,拳头硬朗的坊市拳师。
夜间,却与舞姬阿离一道,根据神秘首领的指示完成任务:或者惩处贪婪者,或者改换命令为平民争取粮草,或者……寻找那一道道兵部密令背后的策谋者……
至少,想要知道长城的危机,是否会不再发生。
至少,想要知道自己和战友们,以生命托付的长官,是否真的背叛。
至少,想要看到长安的春风,带着已被宣布为守卫军私逃者的自己,再度返回长城……
那样的话,就是自己渴求的最大幸福吧。
广告位置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