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花街柳巷，纸醉金迷，不过一旦离开了这个范围，本来通明的灯火，就迅速变得阑珊下来。

一个满面通红、冠带散乱的书生，就刚跟好友拱手作别，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花街外的阴影里。

迎面被清冷的夜风一吹，酒意上涌，他非但没觉得清醒，反而愈发恍惚，蹒跚走到街边的水渠旁“哇哇”地呕吐起来。

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空，他才又佝偻着身子站起来，扶着墙继续朝前摸索。

他是贡院的书生，不过和那些只能在贡院宿舍睡大通铺的同窗不同，他家中薄有资财，因此能在花街附近租住一个独立的院落。

这条路是他回家的捷径，平时也是轻车熟路的，但走着走着，即使他被脑筋麻醉的脑子，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。

“奇了怪了，平时一刻钟就能到家里了，今天这怎么都快一盏茶了，还没看到我住的院子？迷路了？”

书生茫然地举目四顾，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一条窄巷中来了。

巷子两侧的房舍却都不朝着巷子开门，因此旁边就是两堵高墙夹峙，黑漆漆的，只在前后两头能看到一点熹微的灯火。

今晚夜空中的月亮也显得十分怪异，红彤彤的冷光，像横死的仙人流下的血。

“我不记得附近有条这样的巷子啊……”

书生很确定自己不曾在附近见过类似的地形，越想越觉得古怪，连旁边屋檐的阴影中，似乎都矗立着模糊的黑影，在对自己窃窃私语，顿时，他觉得脊背莫名一寒，不由下意识加快了脚步。

可是这一下，酒意被吓醒大半的他，就确认自己真的遇上怪力乱神之事了。

明明只是一条百十来步的巷子，加把劲就能走出去的，但无论他怎么拼命地想要逃离，从开始的竞走，到狂奔，直到累得气喘吁吁，他离巷子前后两段的距离始终一模一样，就仿佛他陷入了鬼打墙中一般！

“什么妖魔鬼怪！我是圣人弟子！我不怕你！”陷入绝望的书生，只能歇斯底里地怒吼，给自己壮胆。

他有心诵读圣人的微言大义，但这一刻，在极度的恐惧之下，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，往日耳熟能详的经书句子，这时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，一句都想不起来了。

反倒是他的怒吼，仿佛激怒了黑暗中潜伏的妖邪。

一阵“桀桀”的怪笑声中，他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一块路面夯土，突然像吹气一般，快速鼓起一个坟包似的凸起。

紧接着，“哗啦”一声，土石纷飞，一只筋骨突兀的苍白手掌，破土而出！

“啊！”

突如其来的变故，吓得书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猛一侧身，朝着远离坟包和鬼手的方向，跌跌撞撞，拔腿就跑。

但他很快就惊恐地发现，无论自己怎么连滚带爬，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，那坟包却像会移动一样，始终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一丈远近。

六神无主的他还完全没意识到，并不是坟包会跑，而是他自己还在承受鬼打墙的影响，一直在原地转圈而已！

相反，倒是那只苍白鬼手的主人，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，从坟包里缓缓爬出，现在已经半个身子都“长”了出来，只余下双腿还插在泥土里。

光是已经出土的这半截身子，就已经够把书生吓得魂飞魄散了。

只见这是一具行尸般的人体，像是刚从乱葬岗子里挖出来一样，衣衫褴褛，浑身皮肉都严重腐烂，散发着恶臭，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。

活人是不可能烂成这个鬼样子的，但说它死透了好像也不对。

因为这具尸体还能动，它眼中却仿佛有着鬼火闪闪烁烁，暴露在外的白骨也散发着蓝绿色的磷火，半身摇晃发出沙哑的怪叫，一双干枯的鬼爪不断朝着书生的方向虚抓，像是想把他撕成碎片。

“滚开！滚开啊！”

书生走投无路，被逼急了，竟也生出拼死反抗的念头。

他左右疯狂扫视一番后，发现没什么趁手的家伙事，竟抬手从头顶的屋檐上扯了一块瓦当下来，捏在手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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